一瓢清浅(2)

“做什么啦,在看书。”

“出来啦!你出来就知道——”此起彼落地在呼唤,我只好出去,站在大门口。两个小毛头看我出来,赶紧跑到草堆后面躲,还一径嘻笑,我心知不妙。

“做什么?”我问云妹。她站在晒谷场,两手插入口袋,很神秘的样子,眼睛却笑得很媚。她的脚踏车停在门口,沾着泥。

“下来啦!不会害你的啦!”她边说边示意我下楼。

“我跟你说哦——”这是我警告人的口头禅。

“不会啦!不会啦!!”她说。

于是我下阶梯,站在晒谷场,听她的话坐在地上,把眼睛闭起来,不偷看就不偷看。

“出——来——啊!!”拉长的大叫。

突然,那两个小家伙“噌”地跑来,我赶快睁开眼,看他们三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东西,往我身上撒,满天的蔷薇花瓣纷纷落在我的发上、襟上、手上。我惊愕了,不晓得怎么办,眼睁睁地看他们好高兴地从口袋掏花瓣撒我,又叫又跳,连那个三岁的小毛头也笑嘻嘻地又拍手又跺足,笑得把小鼻子都挤成了一堆。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感觉着花瓣积在发上的那种重量,那种快乐的重量,有着尝尽幸福之后的满足的疲惫。

那朵小蔷薇冠冕着春之绿野。而我也被冠冕,被天地间最珍贵的赤子之心。

神秘的雕刻家

想不透自己为何喜欢花花草草,更想不透为何爱那些落花枯叶?如果含苞的花朵象征青春,那么地上泥里的花叶即是老年,像人生。也许是喜欢这一点灵犀相通。

在我的书页里常夹着叶子,它们不是枯了,就是被虫蛀了,没有一片是完好的。而我深爱着,爱那一份饱尝风霜摧折却尽力维持的生之尊严。岁月的轮痕太快也太深,叶片的筋骨在啃噬之后依旧以它最原始的图案在展露,始终没有放弃去拼凑那剩得可怜的脉络,仍旧忠实地守护大地母亲赐它的身体发肤,守护它的生命。虽是残缺,残缺是它最令人感动的美。

谁是那神秘的雕刻家,竟用万物的身体习作,一次又一次,练习一个草写的“死”字!

生命可以有不同的姿态,但同样是航行于真理之海。万物各有其迷人的韵律,而终究是以不同的方式在演算一道相同的定理,每张证明的纸上都写着同一的答案:一个最初及一个最后的坐标点,都是线段。

只不过有人两三笔便推出了结果,而有人硬是不肯歇止,希望算成射线。

我是尊敬那些不死心的人的,他们敢于去争。敢在日常生活吵些鸡毛蒜皮的不算什么,敢和生命讨价还价的才是了不起。我尊敬那分悲剧。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