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杨笑天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三。生日那天南阳、马彪他们都来了。来一屋子人,若兰犯难了!这要到外面吃得花多少钱?怕一个月工资都不够吧?南阳聪明,巴掌大的屋子扫一眼,已经知道师傅的生日师母没准备,既然没准备那肯定是到外面吃!他们这伙人不请自来肯定让师母犯难呢!

他偷眼观察张若兰的表情,张若兰脸上凝固着的笑意和耀文、杨静身上的新衣证实了他的判断。他把刘平叫到外面,嘀咕半天进来宣布:今天师傅生日去凯旋饭店吃!所需经费由我们做徒弟的均摊。若兰说:“这怎么好意思?不行,花多少我来付!”笑天心里明白这是南阳给自己解围,到凯旋饭店去设宴无非是要借刘平他爸的光,能便宜点。

这是笑天有生以来过的最隆重的生日。席上有许多菜叫不出名字。席间竟然还闹出了笑话:服务员上了一盘虾,旁边摆了一个盛着淡汤的玻璃碗,一碟椒盐辣面儿。那汤其实是给指头消毒用的,结果被当成调料水儿,全被用虾蘸着吃了,而那碟作料却无人使用,原模原样摆在那里。生日筵席快结束时,邢南阳悄悄起身找刘师傅去结账。刘师傅出现时身后跟了一个人,从服装及头上戴的帽子看,此人像厨师。笑天见到刘师傅走来,忙立起远远伸出手去,刘师傅紧赶两步笑容可掬地说:“兄弟,生日快乐!快乐!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凯旋大饭店的领厨,姓牛,大伙儿叫他牛头!”牛头和笑天拉拉手,问大家吃好了没?马彪带头说吃好了!美得很!刘师傅贝占着笑天的耳朵说:“吃完了你们走!这里有我呢,你不用管!”笑天说那哪行?我到前台清账!牛头说:“算了,都是自己人,这桌席算我的!”笑天说:“这怎么可以?不行,要交钱的!”刘耙子拉下笑天,低声说:“这是他从包席上匀下来的,不用给钱!”笑天不知再说啥好,他来这里吃饭指望便宜没想着不给,再说自己过个生日,还要这般下作,很觉没脸面。刘师傅抓起杯子说:“我替我儿子谢师傅,喝完三杯我走好不好?我还有事要忙。”笑天陪了三杯,南阳不让他走,拽住又饮了三杯才放他。南阳端着酒寻牛头时,牛头早被那边包席的拉走了。南阳说:“今天,是我师傅三十五岁生日,人生能有几个三十五?只有一个三十五。喝,喝痛快!另外,我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未待他再次张口,马彪拉了他一把,说:“他是喝多了?来来,我和你喝!”南阳又要站起来,马彪桌下拉他衣服不让站,南阳推他一下说:“你不让我说我非说,马彪要结婚了!新娘子是铁路上的,都见过面了,他结婚时咱们还在这里,包十桌、匀十桌……”张蓿兰说:“你真醉了!”南阳举起双手,含掌谢罪道:“好,我不说了,让他自己说。”笑天问马彪:“可有这事?”马彪说有。马彪说这事别人早就介绍了,一直没定下来,家里催,定在下个月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到了八月桂花飘香季节,马彪结婚了。婚礼没有采纳邢南阳的建议去凯旋,而是放在一闻名叫阿房宫的大酒店里。酒席办了十桌,一桌少则八人,多则十人,有马彪叔姨姑舅,工友同学领导;女方路远,只来了一位姓曹的副站长。席上,人们见到了孙主任、张书记,还有杨笑天搬来的徐天宇副厂长和武装部长泰邦宪、医院的庞清泉。这三位是贵客,加上营站长、老革命、余大鹏,共八人,摆在头排正中位置。

马彪拉笑天坐过去,笑天说,今天我得桌桌应酬,别把我定死。我给你说的话记住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精神点高兴点别总拉个脸!马彪说好,我决不给你丢脸!说着就朝新娘子走去了。笑天心想今日是你做新郎官,本来应该高兴!你是给我争面子才高兴吗?怪事。张若兰向他招手,他走过去坐在妻子身边。耀文也来了,这孩子显得特别高兴,两只眼睛东瞅西转的乱看。笑天说等你长大了,爸给你大操办,把你全班同学都请来!耀文说我要在日本呢?笑天说那就把人请到日本去!说得桌上人全笑了。夸杨师傅会教育,人家的孩子说出话来有水平!

笑天趁若兰介绍养育孩子经验时端详了一对新人。马彪今天身着西服,扎大红领带,穿双新旅游鞋。这双鞋是马彪执意要穿的,可能是他要向来宾展示他的尚武精神和人在江湖的意思吧。新娘子也穿西服,两件套的,草黄色,只是衣裳有点紧,绷在身上使人感觉不舒服。新人眼睛大脸盘圆,不是灵秀娇小的那种。马彪抿着嘴巴,新娘眨着眼睛,正给来客敬酒。南阳、肖剑和车间一帮小“光棍”在一起热闹,刘平坐在老宋身旁手里捏只鸡爪子;女宾们说婆子、夸孩子、比谁家男人挣钱多。主桌上,老革命对余大鹏说:“其实我早认识你,你不认识我罢了!”孙主任说:“老革命!王师傅,知道吧?”余大鹏一口天津话,打趣道:“知道嘛!敢不知道?说王师傅,兴许反应不过来,说老革命,恐怕蓝天厂就这一位!”孙主任对徐厂长说:“老王对我工作很支持,车间这帮青年不听我的,倒听他的!”徐厂长说:“王师傅是蓝天厂名副其实的老英雄,怎么说呢?人家和鬼子真刀真枪较量过!这鬼子还是美国鬼子!一次战役中王师傅一个人就挑了他们四个!你们不知道吧?我看过他的档案,档案里有记载!”张书记说:“老王平常从未提过,下来我们要抓住这个事迹搞好爱国主义教育活动,题目就叫:学英雄,找差距,默默奉献演讲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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