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压站里出现了一张新面孔,这是一张带有满蒙民族印记的刀条脸,一双细眯眼,长而隆起的鼻子安在这张脸上显得偏大。肖剑把她领到钳工班一一介绍,故意把笑天放在最后。姑娘笑嘻嘻地望着他,问肖站长:“这是杨大哥吧?”肖剑更正说:“叫师傅,不能叫大哥,叫他杨师傅!”笑天从座上站起来,仔细端详了她,对南阳和彪子喊道:“看!和大龙长得多像!”
南阳说:“兄妹嘛,能不像?”笑天问:“小金叫啥名字?”小金还未应口,肖剑抢着介绍道:“她哥叫金大龙,她姐叫金东江,她叫金东玉!”笑天问肖剑:“你怎么知道这样清楚?”东玉笑了,说:“他和我姐是同班同学,插队时还在一起待过一年哪!…‘怎么,只插了一年队吗?”肖剑说:“大龙家是朝鲜族,金东江后来转到东北她姨家去了!在那落户了,对吧?”东玉说:“她在那边成家了,孩子都大了!”
肖剑摇摇头,感慨人事沧桑光阴似箭。这时运行室里一个女人喊:“肖站长——电话!幼儿园的!”肖剑脸一红,没好气地吼一声:“知道了!”笑天知道这女工不该多说幼儿园这一句。幸亏她不知道打电话的女人是刘云娜,要是知道就会喊:“肖站长,云娜找你!”不要多,一个星期喊两回,一年就是九十六回,一个是有妇之夫,一个是有夫之妇,能不惹出闲话?
肖剑和刘云娜还牵扯着吗?情人啊,不见了想见,见了很心酸很可怜。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耳边是窗外传来的夜的呼吸,一辆拉土车像抢了银行,不顾死活地冲过去;农用三轮拉着南瓜、土豆进城来了,轰隆隆像开装甲车;扫马路的“嚓啦,嚓啦——”紧一下慢一下地扫着,情人的泪水就流出来了!肖剑哭过没有?不知道。笑天这么想着,全然忘了眼前立着新来乍到的东玉姑娘。东玉见笑天话少,伸手在桌上取过省报挡着脸。笑天问:“今天开始上班了?”东玉说:“明天上班。
今天算报到吧!”“谁是你的带班师傅?”东玉说:“肖剑还没给我指派呢!”
“你以后叫他肖站长,不要叫名字!”笑天教她。她不好意思了,说:“叫惯了。以后叫他肖站长,叫你杨师傅,对吧?”
笑天呵呵笑着,说:“叫我啥都行,我无所谓!”东玉告诉笑天:“我哥让我听你的,说你是他师傅,说三个人打不过你一个,但你心软,见着送葬的,人家哭自家老子,你也跟着哭,是这样吗?”
笑天一下被逗乐了。南阳也笑,南阳说:“借别家的坟,哭自家的先人,他有病吗?”笑天说:“病倒没有,不过听人哭毕竟不是好事,人有坚强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人受了哭泣的感染也随之落泪,算是同情心吧。”
金东玉睁大眼睛听着笑天说这些话时同时打量了他一下,这一打量,不由心上一沉,思忖道:看他多健壮啊!透过他单薄的衣衫可以察觉到衣服下隆起的肌肉及肌肉中蕴藏的力量,中等个儿,宽额头尖下巴,面色苍白让人怜悯,一双俊眼目光深邃,与人对视时让人觉着他那目光中隐着忧伤,这忧伤和他熊一样的体魄又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金东玉移开目光,脸上现出莫名的红晕。
杨笑天放下筷子时,天就黑了。若兰见他不住朝窗外望,接过饭碗,说:“你去吧,我来洗!”笑天来到门外。伟民正给一个青年教拳。伟民教学生真累。以前伟民带学生笑天见过,不像今天这样,套路还没学完就开始讲解动作。这个环节往往放在学生出师之际,叫“点拨”。行话说:真传一张纸,假传一本书。点拨也不是谁都点拔的,点拨也看人,该给点到三成绝不会教给四成。伟民对这人用不遗余力形容他也不过分。他说动作:
“这个右手上面拦住,左手将对方臂弯下压,这样,哎,对了!用力要猛,要把对方手臂拧在背后,把他肩关节卡死!”他给对方比画一下之后,换位重来,他给人家当靶子人家下死力将他胳膊拧在背后,问他:“对吧?是这样吧?”他忍着疼连说: “对了对了,你做得比我好!”
笑天纳闷:这样带徒弟,图啥?
那人走后,笑天问他何苦?伟民说:“你知道他是谁?派出所的!他答应替我想办法,把茉莉的户口落到城里!”笑天明白了。笑天说:“真能那样,受点累也行!”伟民苦笑一下,说:“那当然,只要能把事办成,我把师傅赠我的那把宝剑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