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司机住在东门外一间小厂里。厂子虽小也有三五百人,区办的。人的素质较之蓝天厂工人差些。譬如一个工人在另一个工人头上摸一下,又朝自家裆里抓一把,以此来戏辱对方,对方回骂的话绝非是蓝天厂工人能骂出来的。对方说:“我尻你姐!”简短的四个字叫他一骂,硬生生地房倾屋斜。一句很严肃的词语到他嘴上就成了下流话。说这些不为别的,只是想把赵伟民、杨笑天今天的对手们交代一番,万万不可小瞧了区办厂!说这话时,二人来到宿舍楼外,刚刚停住车子,身后赶过来一位看门人。那人责备道:“寻谁哩嘛!进门连个招呼都不打!”伟民说:“我到宿舍来,打什么招呼?跟谁打招呼?”看门的一闻此言不干了:“你看明白!宿舍楼在厂大门里哩,出去!出去!”笑天对伟民说:“把车子放在门外,别锁,走时方便!”伟民直着脖子一步步踱出门外,照笑天说的,把车子靠在一棵槐树上。转过身笑天才看见墙上挂着的木牌牌,上面黑漆写着:“城东区农家乐尿素厂”几个字。围墙缺口处的确有门,已经锈成了铁红色,左右分开贴在墙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尿臊气呛得眼球不好受。笑天走到传达室,递过一支烟,道声歉:“师傅,对不起,刚才车子骑快了,没留意这里有岗,吸支烟吧!”看门人见他斯文,转口说道:“家有家规厂有厂纪,我这大门出出进进几百号人哩,哪能随便?”笑天忙说:“呀,看不出,这厂几百人哪!”看门人不接闲话问他找谁?笑天问身后伟民找谁?伟民吞吞吐吐,很不情愿地说找个乡党,泾河人,开车的。

看门的说:“泾河的,叫啥嘛,我这里泾河开车的有四个,一个叫郭大,一个叫朱能,还有两个是楚胡子、魏嘴子,你找谁?”

伟民说:“找姓魏的!”

看门人哦了一声,走出来给他们指点,这当口笑天问姓魏的怎么起这名儿?他真叫嘴子吗?看门人笑了,说:“外号!小魏嘴甜,见着小媳妇叫嫂子见着姑娘娃嘁妹子,一个个叫哄的跟没头苍蝇似的围着他转,才起的这名!”伟民听得不耐烦,直问姓魏的在哪里住?看门人手指着一楼说:

“嘴子住在紧挨厕所里头那一间!”

二人找到房间,房门紧闭着。过道里空无一人,只听厕所里哗哗流水响。伟民小声问:“带家伙了吗?”笑天回说:“不用。”伟民从腰里拔出一把尺来长杀猪刀,递给笑天:“拿着!防备点好。”笑天接上,笼在袖筒里。

伟民伸手敲了几下门,门内无人应承,笑天用手一推,门竟开了。笑天伸头探看才知屋里确实无人。伟民推着笑天走到屋里,转圈子睃了一遍,只见屋内铺了一张睡床,被子不叠,被头黑糊糊地亮着铁色,临床有一木桌,桌上立着几个空酒瓶;墙上贴着芭蕾舞剧《白毛女》的海报,喜儿一只脚尖点在地上,一条腿高高地向后跷起来,双手高扬,手指间扯着一条红头绳;海报下面贴着几张照片一律是女人的,各自摆着姿势,又憨又傻让人忍俊不禁。伟民间:“咋办?”笑天说:“听你的!”伟民说:“好!咱等他!

他一进门,你迅速靠近,把他摁倒!”“你呢?”“我得好好问问他!他说实话则罢,不说实话……”“咋办?”“我把他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只要别捅死就成!…‘你要问他啥呢?”“问他千没干!”“你不相信茉莉吗?”笑天叫道,“赵哥,茉莉为你为孩子吃了多少苦!她是那种人吗?”

伟民听了叹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茉莉不是坏女人,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懂吗?他们这种小厂子里的人哪能和我们大单位的比?”

二人说着闲话,时间过去个把小时,再等就到下午了。下午工人下班吃饭到宿舍来麻烦就大了。伟民要过杀猪刀,发声“狠”,一刀扎在司机枕头上,扎了一刀并不解恨,又是一刀,紧接着捣蒜似的一刀连一刀把个枕头扎得荞麦皮洒了一床一地!最后一刀扎在床板上,回过头长呼了一口气,对笑天说:“刀不要了,给他留个警告!”

二人出厂门取了车子,伟民飞身上车骑得比来时还快。回到家里二人装做无事人一样,下午的勾当各自缄默不语。若兰已经把耀文接回来,问他下午哪里去了?他支吾半天也应对不来,若兰以为他去摔跤了也就没往下问。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放亮,就听楼上有动静。哐当一声是凳子倒了,晔啦一声是瓷盆掉了,一记清脆的碎裂声击在楼板上,应是玻璃摔碎的声音,若兰推醒笑天让他听。笑天叫声不好!下床就去摸衣服。这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茉莉在前面跑,伟民在后面追。若兰扯住笑天,问他:“人家丽口子吵架,你添什么乱?你别去!你去了,两口子脸上下不来闹得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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