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巡视(8)

双峰乡乡长郑哲是在这座山下长大的,山里的娃子,尽管受过高等教育,现在看上去还是这么朴实。他曾经对博如说,市长,我建议市里不要给我们这里下拨救灾粮救灾款,因为救灾虽然能解燃眉之急,却有着很大的负面影响,它助长了一种灾民意识,一种等靠要的意识,一种安贫乐道,甚至幸灾乐祸的心理。灾民意识是小农意识的一种表现,却更加让人不能原谅。救灾,应从文化教育开始,培养新的乡风民俗。这与国家设立贫困县,重点扶持所产生的负面效应是一样的。我们楚州当年通过老前辈卖面子,争取到国家级贫困县之后,县里领导那种喜悦的心情,也是这样。典型的大国寡民心态!

红霞也是在这里长大的。红霞零零碎碎地给博如絮叨过这里许多细碎的历史掌故。因此,博如对这里的山川物理、乡风民俗也就并不陌生。

解放前,特别是在军阀混战的年月,这一带的人生活得很不安宁。老人们流传最多的是说最怕广西佬,他们一来就骚扰乡里,人们就"跑反"。后来,日本人打进来,每一次扫荡,老百姓也"跑反"。老人们的记忆里,这种战乱好像并无内战外战之别,只觉得生命的微贱和奔波的苦痛,他们说,老天爷呀,哪怕日子苦一点,居家别老这么闹腾啊。

他们叙说离乱年月,说当时,乡村里的地保就在虎头山上插一杆红旗,如果红旗竖立,说明平安无事。如果旗子倒了,倒向哪一边,说明广西佬或者鬼子就从哪边来。在田里劳动的人们就会按预先设定好的线路,朝旗子倒向的反方向逃命。这样,就有成群结队的跑,也有零零星星的跑,有集中的,也有失散的。在失散的人中,有男的也有女的。有些人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携手"跑反",跑出了关系,跑成了亲事。

红霞说,他们村子里有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一见面就像乌眼鸡似的,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地互骂。

红霞后来问她妈妈,她妈悄悄告诉她,这两个老姐妹本来好着呢,在三十年前结了怨。说当时有一次"跑反",家才家烧锅的半路上解手,就掉了队。她一边哭一边往前赶。天渐渐黑下来,她往前也不敢走,往回也不敢走。正好那天必好在家收藏稻子,跑迟了,撵了过来,遇到了家才家烧锅的,两个人就结伴同行。也就发生了人们想象的那种事。这两个女的,从此水火不相容。

后来,日本人占领了这个地区,他们在虎头山上修筑了碉堡。红霞说他们过去在学校时爬山锻炼,发现山顶是平的,有几亩地大小。山顶上还可以看到当年的战壕,在战壕里浅浅地挖下去就可以挖到子弹、炮弹残片和各种不认识的锈迹斑斑的铁片。可以想象当年激烈鏖战的场面。老师就说,你们要珍惜啊,现在太平年月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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