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屠户接道:“四哥,这我怎能忘记:十年前,你我弟兄在大鸦山看见一棵二品叶的小棒槌,瞅着品相不错,大伙都没舍得给抬出来,我当时和你打赌,倘若静玉侄女十年后能找到好婆家,咱们就再也不去碰那棵棒槌。”
“可惜到现在丫头也没找到婆家。”四爷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棒槌没保佑侄女找到好婆家,那咱们明天就去抬它下山,估计它能长成三四品叶了”。
我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很舒服:一群人风餐露宿的忙活四五天总不至于落个空手而归的下场,我一路担惊受怕也能收到点儿回报 —— 当然最大的收获是熟悉了大鸦山的山况,为我以后走单棍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日头已向西偏,看来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压山了,大伙都在埨子附近拿火唠嗑。我突然想起衣袋里还装着临行时小二送给我的炭笔和巴掌大的小册子。拿出来显摆显摆,一则可以向四爷他们炫耀我的资质,二则还可以记载当地的地形地貌,着实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于是伸手将炭笔掏出,四爷他们当然不解,但经过我口若悬河般的讲解和示范,纷纷点头称赞,几个伙计也开始对我另眼看待。看来之前,在伙计眼里我似乎是一个废物。
在小册子上新翻开一页,我用正楷规规矩矩写下了“大鸦山”三个字。接下来就不知道怎么写好了,于是向四爷问询起这山谷的名字,以及谷内四季常青的原因。四爷告诉我,这山谷叫做“如秋谷”,因为封闭在怪石的怀抱之中,只有南面一个缺口,在温暖的南风和山中腐叶枯草的蒸腾之下囤积了大量的潮气。潮气久久不散,加速了枯草的发酵,地下几尺之内都是养分十足的黑土,使得谷内极其适宜生物的生长。久而久之,那些不适宜的花草一点点地死掉,剩下生命力强的开始逐渐变化,成了四季常青的品种,这些绿树能够提供足够的果实,供养大鸦山数以万计的乌鸦生存。
我认真地记下,直累得手腕生疼。写完刚想回埨子休息,却又想起林中马大半天并未进食,于是又解了绑绳遛马。
遛马归来吃喝拉撒暂且不表。出发第二天的黑夜,我躺在袍子皮上难以入眠。
我躺在埨子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加之晚饭吃得太急,肚子里叽里咕噜乱叫不停,于是准备起身解手。
绕出埨子,我特地往北走了半里多路,找了一块合适的平地,低身拾了几片外形宽大的树叶,解掉裤带开始方便。暖风徐徐吹过,衣服贴着身子轻轻飘动着,别提有多舒服。头上皓月当空,满斗星辰,正是自古文人墨客赋诗造句的高产之时。我深受感染,也撅着屁股酝酿。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惜明月虽在,我却没有高枕大床,只能铺了袍子皮,睡在异地他乡……”
正胡想乱吟着,东边有一道白光骤然闪现,虽不及皓月之明却也分外惹人注意,白光过后东边烟雾升腾。我忽然想起,这景象有点像小的时候二婶经常给我讲的狐狸精在山里抓童男炼仙丹的故事。身为童男,我不禁汗毛倒立,提了裤子匆匆跑回埨子。
埨子里众人横七竖八地躺着,其中洪屠户鼾声最大,几乎盖掉附近的所有声响。经过跑动,我的身子异常酸软,躺下之后很快进入梦乡。恍惚里,仿佛有人在我头上轻轻走过,我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可眼皮像铁幕一样沉重,就是睁不开。
再次清醒时已是次日清晨,林子里起了大雾。出了埨子,整个山林都是白蒙蒙一片。我有生第一次在浓雾中吃过了早饭,其中滋味自然是怪异非常。虽然天公不作美,可队伍已经出发两天,今天不论是狂风还是暴雨,都必须要出去压山了,况且四爷在十年前还储备了一棵二品叶的棒槌,众人总不至于空手而归。
我和四爷的意见不谋而合,众人在浓雾中祭拜了祖师爷,拿了索拨棍前行压山。四爷又挑了一名身体相对单薄的伙计留在埨子端锅做饭,其余七人一马踏上了上山的小路。“如秋谷”位于大鸦山腹地,被怪石紧紧环抱着,没有知情人带领,外人发现的可能性太少。由于山路常年没人走动修葺,异常难走,我只有抓住前面伙计的索拨棍才跟得上队伍。四爷走走停停,仿佛十年前的方位现在也不敢叫得太准。有时还要停下来侧耳倾听一会儿,其中有什么奥秘,我也不尽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