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0)

难道只是因为捜寻失踪人口的事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就令我感到畏缩了吗?不,不是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对工作挑三拣四的。对我来说,想不想做根本不是重点,唯一的问题只是能不能胜任。寻找佐久良桐子这件事虽然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但是我也相对地开出了对自己十分有利的条件。日薪虽然不高,但事成之后的酬劳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是为了减少委托人和我双方面的风险。所以只要调整中间的比例,找狗和找人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只是,我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好累。

以前的我并不是这样的。

从八保市已经看不到夕阳了。

我以前住的地方是一个平畴阔野的城市,有时候还可以看到夕阳吻上地平线的样子。那个地方就是东京。虽然我离开东京才半年,可是感觉上却好像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说得夸张一点,我这一生过得其实还算平顺。成绩基本上都还算优秀,与人相处也没有什么特别麻烦的问题,本来也拥有与常人无异的理想与抱负。考上理想的大学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找工作,也顺利地从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找到一份银行职员的工作。在我离开故乡以前,满心以为只要把上头交代下来的工作做好,接下来的人生就应该一帆风顺了。

身体出现状况是在我搬到东京之后没多久的事。

发红、出疹,虽然不严重但就是怎么抓都止不住的痒。每天晚上全身都痒得睡不着觉。身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抓伤,就连眼睛也开始感到隐隐作痛。查了资料才知道,那是因为身体在睡着之后仍然会对瘙痒的感觉有所反应,所以在睡着的情况下还是很用力揉眼睛的缘故。听说再这样下去的话,有可能会造成视网膜剥离,迫不得已,我只好把自己的手绑起来睡觉,也因此我对怎么捆绑可以说是小有研究。但渐渐地,眼睛的疼痛越来越严重,睡眠质量也越来越糟糕,恶性循环之下,身体也就跟着越来越不舒服了。

但医生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这是异位性皮炎,最近很多成年人都有这种毛病。”

偏偏银行职员是一种每天都要跟顾客接触的工作。尤其我才刚考上,基本上是一定要坐柜台的。然而,我的脸因为每天晚上被我乱抓,脱皮也就算了,红肿的皮肤还会渗出奇妙的液体,搞得我根本就没办法专心工作。

尽管如此,我还是撑了下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很能撑。

我撑了两年。

一开始,我还抱着“既然是生病,那总有一天可以治好”的一丝希望。当我得知这种毛病不太可能根治的时候,也还不放弃“只要能够找到与它和平共处的诀窍,症状应该就会减轻”的希望。听说这种毛病的原因是过敏,因此所有可能引起过敏的食物我一概不碰;又听说皮肤太干燥可能是另一个原因,所以我就认真地擦药,也频繁地回医院复诊,甚至还请医生帮我注射类固醇。

然而,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恶化了。我明明就比以前更勤劳地打扫房间,可是为什么我房间里的灰尘却反而变多了呢?不管我怎么打扫,地板上还是每天都蒙着一层灰。当我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时,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那层灰其实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皮屑,掉在地板上,每天都把地板铺了白白一层。

就连医生也束手无策,所有的药都试过了,还是没有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我在工作之前明明都还好好的呀!

过年回家的时候,看到我身上满是破皮流血的伤口,祖母当场就哭了起来。

“回家来吧!长一郎。你去东京之前根本没有这种毛病呀!”

我明白祖母的好意,但心里还是免不了天人交战一番。因为我从高中的时候就立志要当银行职员或公务员。不过到了今时今日,我其实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想当了。只是,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精神、奋斗与努力,就是为了要当上银行职员或公务员,从此过着平静的日子。如今要我把这些全部丢掉的话,等于是否定了我过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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