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太阳慢慢升起,帕米尔高原一片宁静。一条小河在大草滩中舒展成一条白色丝带,有一户人家在这条白丝带的旁边。走过去,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塔吉克少女正在河边提水,几头牛走到河边,意欲涉水而过。她提起一桶水走过去拦住它们,把水泼向它们的四蹄,那些沾在牛蹄子上的泥巴转瞬不见了,她这才把它们赶过了河。河水依然那么清澈,仿佛是刚从雪峰下流下来似的。
河边有几片野草开着红色的花。那是一种什么花,我至今没有打听到它们的名字。那个少女走过草地,阳光从花朵上反射过去,把她的脸庞映红了。她走到黄泥小屋跟前,一只狗跑到她脚下,亲昵如同一股轻风。很快,她就和那股清风一起进入帐篷。第二天,我们去了她家,她有些害羞,不怎么与我们说话。由于离得近,我看清了她的面容——她的眼眸又大又亮,恍若一潭泉水。
她家养了几匹马,我向她父亲提出了骑马的请求,她父亲爽快地答应了。但我没有想到,正是这次骑马让我尝到了做骑手的痛苦。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时的速度与感觉都是在瞬间达到的。那匹马骨架很瘦,但四条腿却很健壮,我骑上去后才忽然想起它是善于迅疾奔跑的那种马。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它便跑了起来,四周的山峰和脚下的草地变得恍恍惚惚,我有了腾云驾雾般的感觉。正跑着,身后传来几声狗的嘶叫,马匹主人的黑狗蹿了上来。它的速度也很快,很快就超出了马。马当然不服气,它精瘦的骨架就是长期被坚韧锻造的,它嘶鸣几声,加快了向前奔跑的速度。
它们就这样较量着,而这种竞争具体到狗和马身上,都可以激发它们的身体迸发出超常的力量,乃至为这样的竞争而愤怒,用全身的力量为之一搏。很快,我就感到马变得轻飘起来了。它在加快速度,一点点地超着狗。突然,呼呼作响的风中传出狗的一声惨叫,马骤然而停。我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看见狗的一条后腿被马踩断了,狗的舌头掉在外面,口水和脸上的汗水在一起往下流。她赶了过来,我赔着不是,眼睛望着那只狗,有些心酸。她哈哈一笑说:“没什么,马还是输了,在它停住的那一刻,它还是落在狗的后面了。”
她这么一说,我反而更迷惑了。我呢,在马背上驰骋了一回,我是一个骑手吗?
不久,我从别人的讲述中听到了爱情之花在她身上绝艳而孤独地开放了一回的故事。她家原来在木吉,是一年前搬到这里的。木吉是塔什库尔干县的一个乡,边防连是该乡的一部分,那些用土坯筑成的高墙把一个乡和一个连队连成一个整体,战士们一边在连队的院子里喊着“一二一”的口号,一边走着齐步。这时候,塔吉克老乡的土坯房中飘过奶茶的香味,让战士们脸上有了一抹甜蜜的神色。
那个战士姓张,姑且叫他小张吧。小张在木吉当了三年兵,与她相爱。三年的时间里天天有爱是很甜蜜,也是很短暂的,转眼到了老兵复员的时候,小张与她难舍难分。大家被他们的爱情感动,一个军人与塔吉克少女相爱,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爱情故事再次在帕米尔上演。电影中,阿米尔在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古兰丹姆,以欢喜而告终,到了今天,大家要极力使再次发生的故事画上完美的句号。于是部队领导出面,经过与县、乡两级部门协商,决定让小张复员留在帕米尔,成全他们的爱情。按塔吉克的习俗,男方向女方求婚,务必要给女方送几十头羊,羊在塔吉克人眼里是一种友好的象征。
但汉族小伙子小张却犯难了:一头羊按二百元钱计算的话,几十头羊得一万多块钱。他只是一个当了三年兵的战士,没有那么多的钱。然而,爱情的力量是足以克服一切的,小张决定养羊,让爱情的希望就从羊群开始。然而不久,悲剧发生了,小张外出牧羊时遇上一场大风雪,那群羊一只不少地回来了,小张却长眠于那场大雪中,永远不能再与心上人见面。
爱情的花朵永开不谢,而真正拥有者又有几人?羊叫声咩咩,冰山上的第二个来客又变成一个悲剧。如果小张活到现在,那群羊就已经到了那个数目。帕米尔不语,在另一个世界的小张,可知悲痛的姑娘有那么多泪水都在为你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