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遮蔽的夜晚(29)

四、像喜马拉雅一样活着

有人又结婚了,有人又离婚了,诞生与结束,不过两三天。尘世与雪山组成的婚姻有的永恒,有的比一张纸更脆弱。在这个比较关系的阶梯社会里,有人选择了调走,脱离幸与不幸的结局。多数是没有能力调走的。喜马拉雅山中的几个青年军官都因为无法长期承受两地分居的生活,却又调不回自己的家乡而断送了婚姻。他们毫无背景,有的说干脆就一辈子守候喜马拉雅吧,有的则想能在驻地找一个哪怕可以用来解决一下身上的冒火问题也是很不错的,还有一些人什么也不想了,直接申请报告,受不了喜马拉雅长期没有女人陪伴对人的摧残,只要让我转业,让我复员,让我离开这里就行。也有的走出喜马拉雅,走了很远很远,记不起走了多少年了,想不出是在哪里认识的,突然给我打来电话,用一种成功人士的派头说,还是喜马拉雅好呀,至少和那些找不到婆娘的兄弟们在一起侃大山时很少说假话。

我说,是呀。喜马拉雅是寂寞了点儿,山里的生活是苦涩了些,但喜马拉雅在阳光的日照下还是温情脉脉的,你离开喜马拉雅得到实惠了吧,至少你不再为想女人而把那一面尚未解冻的湖水恨出几滴水来吧。我敢保证你始终有要为喜马拉雅热血沸腾的那一天,时间对于你流过血泪的地方来说并不可靠,它淡化不了你想淡化的一切。一个曾经占据过你幻想的地方,绝不比你深爱的一个人对你产生的影响小。许多时候,它就是你的蓝天,它就是你的阳光和空气,还有永远的心灵物语,它将伴随你的生命,直至你的念想和身体一起慢慢枯萎,你怎能轻言放弃?往往搁下电话,我就会张望着喜马拉雅发呆,打电话的人不是在那一场大雪崩中消失了吗?当初他是何等的向往人前风光的喜马拉雅高度呀。格桑、雪莲、飞鸟、夕阳、哨兵、雪线、吉普车、草场子、牧羊人、西藏之西,我不知道在这样的秩序里我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我不停地移动身子,渴望接近喜马拉雅,在不断的抛弃中,看到了自己的失去,但往往又用所得安慰自己。站在夕阳下面,心里常常空荡荡的,像一棵从平原移动到高原的树,没有根,没有太多的叶子,没有家的概念,除了一点点泛绿的青春,还有什么?我感觉他们好像丢掉了自己的心爱之物要找我要回一样,心里很是不安。有时,我拒绝他们留给我这样一堆想来想去却想不出答案的问题。但有时,宇宙呈现黑白和蓝紫,千万匹脱缰烈马从天空中跃下,满身的尘埃在阳光中状如丝绸。它们埋名已久,在流云翻卷的速度中,却不露破绽。当有些拷问灵魂的尺度越过光芒万丈的海拔,我又会想,不是每个人都能站在喜马拉雅,重新思考这样可怕的问题,当一切都不复存在的时候,再冷的雪也会硬,那时你的姿态已经习惯像喜马拉雅一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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