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滋味流水长
那里的人爱吃酸,更爱吃甜,那里人的每一个日子便也酸里带甜,甜中夹酸了;那里的土地都浸泡在水里,那里人的生活便也如流水一般,明净而悠长了。你听过隔着雕花窗格传出的子落棋盘的声响吗?那是诗意生活平平仄仄的韵脚;你见过变幻在水乡墙壁上水流与波浪的影子吗?那是画意人生朦朦胧胧的境界;你闻过那将诗情画意与烟火气息一起升起的炊烟的味道吗?那是生活将自身的五味杂陈给这片如诗如画的热土。
巷 韵
故乡是每个人心中最美的一首诗,而我的这首最美的诗,韵脚全落在故乡的一条条小巷里了。
我的故乡虽非名都古邑那样,长街纵横,深巷阡陌,但窄窄的村巷曲曲折折,横横竖竖,倒也井然。那些小巷宽者二三米,窄者一二米,长者百数十步,短者数十百步,有的断砖仄铺,有的乱石平垫,有的则是“泥巷”。故乡的小巷走着踏实、平稳、坦荡,脚下自有一种独特的韵致。
幽巷枕河是江南水乡的常见景致,故乡也一样。那些河流从远处飘逸而来,与白墙青瓦的故乡缱绻缠绵后,又向远处柔婉而去,故乡的每条小巷因此都与清波粼粼的河水相连。而巷内则路面黑黢黢,墙壁灰蒙蒙。偶尔,谁家孩子的哭声夺窗而出,谁家院里的犬吠惊动四邻,或是谁家的红杏、丝瓜花开出墙,小巷才现出几分生气,生出几多话题。
小巷的历史和未来都系在小巷尽头的河边。那儿有一座祠堂,高高的屋脊已微微倾斜,古老的石阶早已残损,唯天井中那棵数人才能抱合的古柏,枝繁叶茂的似乎还很年轻。祠堂曾香火鼎盛,如今书声琅琅,成了故乡的学校,故乡的孩子便是从这里开始走出小巷认识世界的。小巷的确走出过许多人物,他们走进了城市的高楼大厦,走上了国际的学术讲坛,但就是永远走不出关于小巷的记忆。
春天,小巷是古老的琴。雨水从屋檐跌落,将小巷敲打出古老的乐音,如泣如诉,那低沉而单调的节奏,自有一种落寞与凄清。小巷里绝没有叫卖杏花的少女走过,更无撑着油纸伞如“丁香一般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徘徊,唯有孩子们的琅琅书声,从巷子尽头的祠堂里流淌过来,小巷因此显得更幽、更静、更长了。读书的孩子也因此而生出了烦闷和不安,想冲破雨帘,甚至想冲破小巷……
春雨过后,孩子们吱吱喳喳地飞进小巷,将巷里的积水“噼噼啪啪”地踩出一串一串的水花,小巷便有了另一番韵味。当斜阳照在巷口迟迟不肯离去,小巷便到了最热闹的季节。
夏日的清晨,人们端着饭碗躲避家里的闷热,聚到小巷,共同享受小巷的清凉,于是就有了东家长西家短,张家妹恋上了王家郎、李家的小子又考上了大学之类的故事。故乡这些最精彩的故事,总是在小巷首先发表。小巷像长长的录影带,忠实地录制着这些精彩的故事,再一遍一遍地放给要听的人聆听。
午后,巷口清粼粼的河水,将波光与水草的艳影映到小巷的粉墙上,小巷便充满了水的清新、水的清凉和水的清韵。孩子们抵挡不住如此的诱惑,便纷纷从小巷涌出,“扑通扑通”跳进巷口的河水中……
傍晚,小巷里便弥漫起鱼鳖蚌蟹的香味,“吃饭喽——”的呼唤随之便会在小巷此起彼伏,婉转的拖音被窄窄的小巷挤得韵味悠长,在巷内回荡萦绕,久久不绝。于是,鲜美的饭菜味儿和芳醇的酒香便沁透了小巷的一个个夏日黄昏。
一条条小巷就是一行行诗,读不懂的孩子个个喜欢小巷;有一天读懂了,个个想离开小巷;有一天离开了,又时时思念小巷。
小巷与故乡的历史等长,小巷与游子的人生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