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言毕,胡汉民即问道:“克强兄之意,临时总统就是过渡总统啰?袁世凯果能赞成共和,不负众望么?”
黄兴说:“眼下,与北方代表唐绍仪和谈进展甚慢,袁世凯能否立刻使宣统逊位,实行共和政体,尚难预料。不过,促清室退位,袁氏内心早有此意。苏军参谋长顾忠琛日前与北军代表廖宇春已签订密议,约定先推翻清室者为大总统。我亦表示,如袁氏能推翻清室,当大总统不成问题。”
说罢,他拿出顾、廖二人所订的协议请孙中山阅看。孙中山阅毕,持重地说:“与袁氏议和意在实行共和,南京建立共和政府,可使一半国人生活在共和政体之下。若举我为临时总统,将尽力促成共和,并视时局变化而逊位,决不失信于北方。”
“若实行共和,南方代表注定会选举孙先生为临时大总统么?”对情况不甚明了的张静江有些担心地问。
马君武见张静江发问,亦说:“人杰兄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以前亦颇忧心。起初,在南京的各省代表对总理不甚了解,拥黎元洪为总统者竟十者有六,拥克强兄者亦有十分之三,拥总理的只有十分之一,尽管总理在革命党人中、在广大军民中威望至高无上。为此,我多次向各省代表鼓吹,又特地在《民立报》上撰文,向国人介绍总理,说明总理并非置身事外,在武昌起义后游说欧美各国支持中国革命。目下,代表中拥护总理者逐日增多,看来选举总理为总统已不成问题。”
张静江接口说:“马君文章做得好,我昨日读过了。正如兄言,吾国人果欲终受专制之虐,百劫不返,甘心降伏于袁世凯则已。然通计中国人才,非总理莫能解决。”
孙中山听了他们的话,却笑了笑说:“我今始归国,未建寸功。然终生之志,在于革命。现满清未灭,元凶尚在,中夏未清。革命党人务要长驱河朔,以建立民国。”
章炳麟欲推宋教仁组阁,宋教仁想出任总理
众人正谈论间,宋教仁匆匆进来了。他之所以来迟,是因与章炳麟、张謇、赵凤昌、汤化龙、熊希龄等人密商组阁的事去了。起初,章炳麟从日本回上海后,即鼓吹“革命军起,革命党消”,颇得张謇、熊希龄等人欢迎。又因与孙中山有隔阂,章炳麟在黄兴至上海后,便促黄兴早日组建临时政府,并想与张謇联合推举宋教仁组阁。他对张謇说:“若举总统,以功则黄兴,以才则宋教仁,以德则汪精卫。依愚之见,只有宋君出面组阁,方可建一出色政府。”张謇对此议极表赞赏。宋教仁见自己有章炳麟、张謇等名流的支持,更作排斥孙中山之想。他的盘算是,让黄兴出任总统,自己为总理。故宋教仁在开初不仅反对孙中山任总统,甚至对孙中山到沪也漠然置之。当北一辉赶到南京劝他拥护孙中山时,他还愤愤地说:“你那大元帅的主张误了事!孙中山再想用空话来误事,我有兵力,就决不许他派来的人踏进城门一步!”只是后来张继也特地从上海赶来劝解,他才改变态度回沪。回到上海的当晚,宋教仁却先与黄兴商议。他的意思很坚决:拥戴黄兴为总统。可是黄兴却谦让不居,极力推举孙中山为总统,尽管他与宋教仁关系亲密。黄兴对宋教仁说:“孙先生是同盟会的总理,他未回国时,我可以代表同盟会。现在他来了,我们就应当一致拥护他。太平天国起初节节胜利,并建都南京,但因几个领袖争权夺利,终致失败,我们要引为鉴戒。”见宋教仁还想劝说,黄兴又道:“自孙先生抵沪之日起,全国各省的欢迎信函电雪片般地飞来。足见他在国人心目中威望之高。”言毕,他向宋教仁出示了许多欢迎孙中山的电报抄件。宋教仁接过这些电报,便翻阅起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湖南老家都督谭延闿的欢迎电,其电云:
闻公到沪,飞电传来,巨跃三百,谨代表全湘百万生民欢迎,先生万岁,中华民国万岁。
往下的一份是皖督孙毓筠的欢迎电:
项闻台旌莅沪,大局必可挽回,已派代表赴沪欢迎。
接下来是桂督陆荣廷、王芝祥的欢迎电:
先生勉念吾民,以共和提倡宇内,登高一呼,乾坤回转。凡血气之伦,罔不饮和食德,海内同望旌麾,匪朝夕矣。今兹贲止,实属国民幸福。
江西军政府及全军、绅、商、学各界的公电是:
大节抵申,赣省军民,同为额庆。光复祖国,组织共和,尤感先生是赖,除已派代表在沪欢迎外,特此电贺。
福建北代总司令许崇智的欢迎电是:
先生提倡共和主义奔驰海外,备尝险阴艰难,二十年始终如一,以致汉族始有今日,思之涕零。兹闻台驾返沪,闽中将士,极表欢迎。
然而,最令宋教仁眼热的则是江浙联军总司令徐绍桢的欢迎电,其电云:
东南略定,民国新成,我公艰难缔造,卅年如一日。黄帝降鉴,日月重光,公志大酬,民气复活,水源木本,全国镌恩,北虏未歼,庶政无主,人自树兵,各思专阃,不谋统一,必至攫饷无得,寝成流寇神州,前途可惧孰甚。我公雄略盖世,为华盛顿替人。祖国明灯,非公莫属,当有善策,以靖横流。
浙江省议会的欢迎电也使他激动:
公归国,浙人欢跃,祝中华民国万岁,先生万岁。
此外,还有许多独立地区的欢迎电和海外华侨的贺电。
看过这些电报,宋教仁的心深深震撼了,他立感孙中山深孚众望,总统非他莫属。不过,他虽然改变了要黄兴任总统的主意,却认为自己对武昌起义的发动和南京的克复尚有一份功劳,并且自己亦有过人的治国能力,故他向黄兴表露出新政府拟实行内阁制的想法,并打算自己出任内务总长。对此,黄兴未置可否。
宋教仁入会议厅后,见众党人皆有推举孙中山为总统之意,也极力赞成。他入座后即表示:“孙先生是革命中心人物,能纠合人心。举孙先生为临时政府大总统,是人心所向,我极愿拥戴。”
邻座的陈其美见宋教仁一改态度,即高兴地说:“钝初此言,正合众意。连钝初也这般拥戴孙先生,可见孙先生任总统是众心所归。”
可是,宋教仁未等陈其美把话说完,却插言道:“不过,革命政府所采取的民主共和制,实则内阁责任制,当有得力人选出组内阁为上。”他果然在内阁制上作文章。
孙中山听了却不同意:“内阁制乃平时不使元首当政治之冲,故以总理对国会负责,断非此非常时代所宜。吾人不能对于惟一置信推举之人,而复设防制之法度。我亦不肯徇诸人之意见,自居于神圣赘疣,以误革命之大计。”
“善!”张静江未等孙中山说完,即发言赞成,“先生而外,无第二人能为此言者,我等惟有遵先生之意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