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小炳贤自然不懂得什么革命。直到他上小学五年级时,老师才讲起了辛亥革命和孙中山的历史,小炳贤才知道自己住的这个地方,原来竟然是一个扭转国民命运之所,这让他感到很自豪。而今,赵炳贤一家早已搬离碉堡,但每周他都会回来开一开门,让碉堡透透气。作为这座碉堡的第三代守护人,他觉得自己还在延续着那场改变了中国命运的革命,尽管在香港很少有人知道这座碉堡,但他还时常收到中国国民党从台湾寄来的信件,感谢他们一家三代一直看守着这座碉堡——我在心里假设,如果没有老赵一家三辈的百年守护,它或许像香港的许多辛亥革命遗迹一样早已荡然无存了,也可能早已像北国的长城砖一样被村民拆去做了猪圈、牛栏或墓室。但感谢老赵一家的不应该只有国民党,孙中山和辛亥革命的意义绝对不止是缔造了一个国民党,也不止是推翻了一个皇帝,而是率领一个民族最终走向共和。而一座碉堡连同当年通往青山农场的山路,为我们勾勒出了这一段历史的最清晰的脉络。
10年前,由香港友好协进会和孙中山先生故乡的中山市在香港联合举办了辛亥革命90周年纪念晚会,这不仅是香江、香山的一次牵手,那天,中央驻港联络办主任姜恩柱和专程从台湾赶来的中国国民党评议委员会主席梁肃戎,为着一个民族的共同纪念日,又相逢于辛亥革命的策源地,两只手又像兄弟一样握在了一起。辛亥革命无疑是这两个主宰中国命运的政党的历史和精神连接点,孙中山的遗志,无疑是他们共同的志愿,孙中山一生追求振兴中华的目标,在海峡两岸正一步一步地实现。但谁也不应该忘记中山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中国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统一是中国全体国民的希望。能够统一,全国人民便享福;不能统一,便要受害。”如果中国真能统一,对这两个合作过又鏖战过的政党,对所有真正从一个民族的大局包括台湾人民的福祉出发的政党,最终走向全面的共和就是最大的前提,这也是两岸统一的最大公约数。
然而现在,我也看见了,由于年代久远,屋内开始出现裂缝,木梁也遭白蚁蛀蚀。黄昏的余晖在青砖墙上慢慢移动,我感觉心里一阵阵发凉。看得出,老赵很着急,他已多次向特区政府恳求,赶紧对碉堡进行维修加固,最好是向公众开放,让下一代了解那段革命历史。那不仅是孙中山和辛亥革命的历史,也是香港的一段历史。这个时代也许真的不需要革命和伟大的时代英雄、旷世英雄、伟大的领袖,从个体生命而言,谁又不是以尘埃为归宿。但一座碉堡至少可以让我们感觉到,这个世界不止有奢华的资本,不止有无处不在的商战和竞争,还存在某种与时间抗衡的东西。
听说,香港特区政府市区重建局将以“中国革命之源”为设计主题,重现一系列香港与辛亥革命有着密切联系的工程,预计在辛亥革命100周年纪念日竣工。我期待着。也许下回我来时,这里已看不见只在罕无人迹之地才能疯长的野草,那些络绎不绝地去青山禅院里朝香的信徒,也许会顺路来这里看看。这里离他们,其实比青山禅院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