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自古以来,权力纷争不止,江山变化无定。画角声中,战火不断。满眼的凄凉能够向谁诉说?只有萧瑟的秋风吹老了长满红叶的枫树。
在历史的兴废中,应该有无数的幽怨。战争过后,半竿高的落日斜斜地照着边地。一往情深到底有多深?只有深山的夕阳照着深秋的冷雨。
纳兰自入仕以来,一直担任御前侍卫之职。或因随驾出巡征戍,或因执行任务,曾多次到过边塞。这首词于边塞景物的描写中,透出历史兴亡的深刻感慨,沉郁深邃,慷慨悲凉,非常具有边塞,以其荒寒的自然景观和独特的政治意义,成为古人注目的焦点。正如这首词中所描写的,古道、荒城、日暮、苦雨与深秋的季节交织成一派破败之景,胡笳、羌笛、清角这些异域音乐伴随着马嘶之声,充溢了整个视听的世界。边关广袤荒凉的自然环境,艰苦卓绝的生活条件,以及前方战争死亡的强烈暗示,都使得塞上这个非确指的地理概念在人们心中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唐代大诗人王维《使至塞上》中的名句,夕阳西下的景观在塞上的整体意境中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和非常重要的地位。迟暮的晚照成为一种象喻,纳兰也有“古戍烽烟迷斥堠,夕阳村落解鞍鞯。不知征战几人还”(《浣溪沙》)的句子。多少生命也将随着太阳落下,那些绽放着爱国精神和建功立业的蓬勃理想就在战争这一极端形式中得到最后的印证。将要落下的日头用它最后一刻的温暖诠释着一种悲壮。
在古代农业文明的社会里,人们一直维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黄昏,正是辛苦了一天的人们得以和家人团聚的美好时刻,可是身在远塞,只能梦回小楼。王勃在《采莲曲》中便同时描写了征战在外的丈夫和在家守候的妻子,“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李峤的《倡妇行》中说:“夜夜风霜苦,年年征戍频。山西常落日.塞北久无春。”更通过对塞北的描写突出了思妇的闺怨。黄昏在此时又成了最为无奈的时刻。
正是这斜照把人们从眼前的荒漠带到了心中的故园,故园用一片繁花锦簇的春景映衬着眼前荒漠的萧瑟苦寒。纳兰在他的《百字令》中说:“便是脑满肠肥,尚难消受,此荒烟落照。何况文园憔悴后,非复酒垆风调。回乐峰寒,受降城远,梦向家山绕。”唐代诗人李益在《夜上受降城闻笛》一诗中写道:“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身在边塞,心系故园,这一普遍的心理模式积淀下来,让所有诸如“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王昌龄《从军行》)、“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李白《塞下曲》)的誓言和豪情,都蕴涵了悲凉的意味。
“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年来强半在天涯。”(纳兰性德《浣溪沙》)一头的青丝终于被这西风落照覆上了霜华,黑发成了白头,年少的激情也在这长久的消耗中疲惫了下来。
不能否认的是,塞上之境在今人看来,因为遥远的距离而获得了更为强烈的审美价值。在鸟语花香、莺飞草长之外,另辟了一种广袤无垠的悲壮之美。没有繁华,却沉淀了深邃的历史兴亡。
它似乎在时刻提醒着我们,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