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东风第一枝·桃花》(1)

薄劣东风,凄其夜雨,晓来依旧庭院。多情前度崔郎,应叹去年人面。湘帘乍卷,早迷了、画梁栖燕。最娇人、清晓莺啼,飞去一枝犹颤。

背山郭、黄昏开遍。想孤影、夕阳一片。是谁移向亭皋,伴取晕眉青眼。五更风雨,莫减却、春光一线。傍荔墙、牵惹游丝,昨夜绎楼难辨。

薄情的东风,凄冷的宿雨,在庭中淅淅沥沥地下到天明。多情的崔护,还应感叹着,去年曾和桃花相映成趣的红颜,如今已不知去向。卷起用湘竹编制的帘子,飞舞的落花早已迷蒙了在画梁上栖息的燕子。黄莺一早在枝头啼叫,那叫声如此动人,当它飞去以后,桃枝犹自颤动。

桃花在黄昏中,开遍了山城的背坡。牵挂那孤寂的花影,傍着夕阳西下的余晖。是谁把她移到了水边的平地,与那亭亭玉立的倩影为伴?一夜的风雨,没有减去一丝春光。鲜艳的桃花依旧依偎在薜荔墙下,牵惹着游丝,与那红色的楼阁相互掩映,难以分辨。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首家喻户晓的诗歌出自唐代诗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相传清明时节,崔护外出郊游,来到一个被桃花装点得异常美丽的村子,因为口渴到民居中讨水,邂逅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手中持水,临风小立,与桃花相映成趣,这偶然的初见令崔护难以忘怀。第二年,诗人故地重游,桃花依旧,却已人去庭空,崔护感慨万千,便写下了这首诗。纳兰的这首桃花词便是从这个故事起笔,把桃花与人、桃花与爱情晕染成一幅意象式的图画。时而,花与人互相映衬,以花衬人,以人映花;时而,花与人融为一体,亦花亦人,浑化无迹。这首词用笔非常含蓄,那黄莺飞去后犹自颤动的桃枝,与桃树相映带的红楼,都是稍微点染,便自收笔,暗示之后,激发的是人们无垠的想象和心底的一丝怅惘。

无数动人的诗句和传说,因为有了桃花纤巧而娇媚的映衬和点染,而越发显得浪漫与瑰丽。相传,北齐人卢士琛的妻子崔氏,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以桃花花瓣和雪为其子净面,边洗边念:

“取红花,取白雪,马儿洗面作光悦;取白雪,取红花,马儿洗面作妍华。”从此,便流传着用桃花雪水洗脸能洗出一副姣好面容的传说。以桃花称美人,以桃花喻美人,更几乎成了诗人们的共识。

明代的杂剧作家孟称舜在这样的文化传统下,写作了《桃花人面》一剧。其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个名叫叶蓁儿的女孩子,她犹如桃花,于桃花时节出生,于桃花时节萌发爱情,于桃花时节为爱死,复于桃花时节为爱死而复生,与所爱之人再结良缘。她的名字来自《诗经》:“桃之天天,其叶蓁蓁。”(《周南·桃夭》)女主人公正如桃花,美丽而花期短暂,柔弱易逝,但是薄命之后,作家依然使之复生,给予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寄寓了美好的期望和祝福。

桃花象喻着美丽的姑娘,桃花源更是中国传统文人们心中的乌托邦,“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陶渊明《桃花源记》)。这个人间盛境是中国文人创造的天堂,它是身处禁锢中的人们对自由精神的歌唱,它超越了一个时代,只剩下一种无为,任随着自然的律动,唱出心底最富于生命气息的声音,人的精神也随着飘落的花瓣自然而然地舞着。夹道的桃花林,便容纳了所有关于美好和幸福的希冀。

早在远古神话中,追日的夸父便在将死之时掷下手中的拐杖,继之化为桃林,给后来追逐光明的人一点阴凉,一些可以止渴的果实。相传,食蟠桃可以长生不老,桃木也被制成各种器物,如桃弓、桃人、桃印、桃符、桃梗等,用来驱邪避灾。今天人们还在家中悬挂桃木剑,使用桃木梳,表达着祈求福泽、远离灾祸的美好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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