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蝶恋花》

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

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我的身心犹如暮年的庾信,行将老去,因为害怕多情动情,所以不再创作怜花的词句。倚花含泪,忧愁不语,眼看着花朵凋谢殆尽,不知要流落何方。

又到了从前走过的、那条被明月照着的小路,衣袖留香,犹是清寒,心里万般滋味却犹如秋天的莲子一样苦涩。不要说世世代代都住在花间,惜花的人去了,花已经没有主人了。

据陆龟蒙的《小名录》载:“庾信幼而俊迈,聪敏绝伦,有天竺僧呼信为兰成,因以为小字。”所以词里的“兰成”,指的便是庾信。庾信是南朝人,开始在南朝梁国做官,后来出使到北国的西魏,却不料后半生都羁留在北方。因为去国离乡,他的辞赋风格产生了明显的转变,“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诚如杜甫在《咏怀古迹》中所言,锦心绣口的庾郎,在经历了人事沧桑之后,已经变得如秋天般“萧瑟”了。纳兰便是以庾郎自比,昔年那个发下誓愿,生生世世与花为伴的少年已经离去,如水的岁月带走的,是少年的心性,是惜花的情怀。

辛弃疾曾有《定风波》一词云:“毕竟花开谁作主,记取,大都花属惜花人。”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花,也是在懂花之人面前才开出了自己独特的风韵,惜花之人,便当得起是花的主人。”在这首词中,纳兰虽然明言今日的自己已非昨日,不复惜花,但是词中的他,依旧脉脉含泪,深情对花,依旧关心那飘尽的暗香的去处,用沉痛苍凉的口气写失去主人后无所凭依的落红。其实,词人始终没有改变,只是年少时的理想无法实现,爱妻又过早病逝,岁月的消磨让经历了人世沧桑巨变的纳兰,渐渐尘封了年轻时的炽热。

花之色相,花之品貌,花之精神,每每吸引着爱花、赏花之人的注目和历代文人墨客的歌咏。如花美眷,如花似玉,最美好的事物总是有着花的精魂。《红楼梦》中的女儿,赏花作诗,夜宴群芳,抽签成谶,每一支签,每一种花,都是一个女儿精神的诠释和命运的暗示。饯花与葬花之间,深蕴着作者对于美好凋残的痛惜。在李汝珍的《镜花缘》中,落入凡间的花之精灵,兼具美丽与才华,以女儿之身舞动着花样的生动和鲜活。

大抵梅花高洁,牡丹富贵,芙蓉脱俗,菊恬淡,兰从容。不同的花,开放在不同的时节,有着不同的姿态,她们被置于文化传统中,赋予了不同风神的美。赏花不独悦目,而且赏心。

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丢掉了赏花的心情。每一种花都在不同的节令,开出了自己的姿容,拥有独特的风致。一年四季,皆有花开,从古至今,我们的生活里,也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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