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画卷(1)

第二十七章 画卷

秋日清晨,天高云淡,红叶遍野,汴京东城门外欢声雷动,一片喜气洋洋。

陶花梳妆整齐,在“火云追”上已等候多时。

远远望见秦家军的旗帜挪动过来,走在最前的是一骑白马,她满怀希望看过去,此人虽是将官服色,却一眼已知不是她等的人,不免失望。

那人到近前了撇撇嘴角,“看见我就这么让人难受么?”

陶花听得声音熟悉,细细一看却是小金,她笑道:“你升做将官了?”

小金点头,“此次降服契丹,秦家军人人争先,都有封赏。”

陶花与他相熟,虽然忸怩,却还是问得出来:“你家将军呢?”

“他是大功,已经封侯。”

“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是问什么?”

陶花抬起头来狠狠瞪视小金,小金一笑,马鞭向后一指,“看见那辆有帘子的马车没?将军在那里。”

陶花不由有些担心,“他伤还没好?”

小金听她声音中十分挂念,不忍再打趣,只是笑道:“他伤已大好,一路骑马来的,只是刚刚路过城镇时换了车子,他说你必然会来接,马上——嗯,多有不便。”

两人说到此处,一起脸红。小金也是个正值青春的少年,在女子面前害羞得快,一偏马头比陶花跑得还先。陶花本来已经脸红,到此时又觉得好笑了。

她催动“火云追”到了车前,在马上借力一跃上去。车周并无士兵,马匹跟着大队,也不需车夫,他安排得甚是妥当。

她还没有落稳,车帘内探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拉了进去。她顿时失了平衡,仰躺着被倒拖进车内。

陶花刚想挣扎起身,他在她头顶俯身下来,吻住她双唇。

她都未看清是谁,忍不住要推拒。他紧按住她双手,贪婪无限。

喘息间歇,她急问:“伤好了么?”

他点头,将她拉起同坐到车凳上,片刻后又问:“失了一只肾,你会不会嫌我?”

陶花看他已经知道,也就不再刻意回避,直接伸手探他后背腰部,“让我看看。”

他抓过她的手,“你先回答。”

她大怒,“以后再问这种话,军法处置!”说着声音温和下来,仍是执着轻言:“让我看看。”

他不愿在白昼解衣,随口说:“晚上再看吧。”说完之后才想到这话其实别有深意,不由一笑。

陶花立时有些脸红,虽然疑惑却也不好一见面就相询,只是低下头去。静默片刻,她仍是担心不已,于是侧头轻问:“还疼么?”

“早就不疼了。最疼的时候,是那天终于看清,原来那个穿红衣的女子并不是你。”

她满面愧疚,“我一直不知道,是武林大会上遇见柳叶姑娘,她问起你我才知道的。”

“柳姑娘她还好么?柳叶刀如鬼如魅,快似闪电,若非有她相助,万万杀不了耶律德昌。那样的功夫,竟然排不到《兵器谱》第一,看来生逢陶花箭真是人生之大不幸。”

陶花被他夸赞还不及谦虚,先已暗自神伤,“柳姑娘跟我说了,若非你肯舍身,你们也是万万杀不了契丹皇帝。我……”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你这般自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如何……”

秦文拥住她,“情话留到春宵一刻时再说吧,反正咱俩的婚事,这回是一定要办了。”

到此陶花又想起了罗焰曾说过的话,低垂面孔吞吞吐吐询问:“我……我听人说伤了肾之后,会……会……”她终是说不出口。

他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先是沉吟不语,继而问她:“若是真的,那便如何?”

陶花仰头,“我……我想尽办法也要医好你,实在不成,我……我自然陪着你……”她的声音细下去,渐渐听不见声音,“处子终老……”

秦文仰头大笑,拿过她手掌贴到自己身前,“只怕你这处子之身,连此刻都保不住了。”陶花顿时满脸通红,如遇蛇蝎般急急收回玉手,退开身形坐到边上去。

他坐到她身边,重新去抱她,她急急抗拒,“你……你……你白昼宣淫……”

他笑着握住她乱推的双手,“刚刚说得那么好听,这会儿就怕了?我初见你时就说过你纸上谈兵,你还生气。”说着双手微微用力,已经控住她的挣扎,接着怀抱便缓缓压了过去。

陶花大睁着双眼,“不可,咱们这是在……”

他已经扯开了她的领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陶花战战兢兢,却也推脱不开,正羞怯难当、心乱如麻的时候,车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咳,是小金的声音。接着有人翻身下马,听得小金的声音再次响起,“飞骑尉金德贵,叩见大王。”

陶花低低地“啊呀”一声,急急要起身,秦文按住她。

此时车外传来赵恒岳的声音:“秦将军在何处?”

小金顿了一顿回答:“可能在队伍前面,刚刚看到他往前面去了。”

赵恒岳声音森寒问下去:“公主的马怎么在此处?”

“这个——”小金微一思索,“刚刚公主还在马上,可能这会儿到别处去了。”

赵恒岳冷哼一声,向着“火云追”方向说道:“马儿啊马儿,你日夜相伴跟了她也快一年,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

陶花心内蓦然一凛,急忙推开秦文穿衣起身。

秦文脸色极不好看,低声问道:“你怕他?”

陶花轻轻摇头,“不是怕,是……”她又说不清楚,掀开车帘缝隙看着外面,等赵恒岳一行走远了便一跃下车,跳上“火云追”往他离去的方向赶过去。刚刚看到他身影,连侍卫都还没发觉时,他已经勒马转身。

陶花放缓了马匹,到他跟前问道:“你可是在找我?我刚刚在人堆后面,没看到你。”

他一言不发,看着陶花云鬓凌乱,粉颊泛红,冷冷低声道:“光天化日,满面春情,不怕人笑话!”

陶花被他斥得羞恼,又知道他是爱护自己,也就不能发作,低头支吾半晌,他仍旧冷冷呵斥:“你什么时候学会骗我了?他不过才刚刚回来,连汴京城门都还没进呢,你就开始骗我了!我把大周军权交付与你,把一腔热情满满给你,你……你到头来就学会了骗我!”

陶花只觉心内“咯噔”一声,又痛又悔,轻声跟他解释:“我……我刚刚……”又不知该怎么跟他说出口。

赵恒岳四望一眼,低低跟侍卫吩咐了几句,说罢便强拉着陶花纵马而去。

到了宫内他总算放开了她,声音仍是森寒:“好歹你是回来了。今天我十分忙碌,你不可再擅自离开。”说罢扔下她又急匆匆走了。

陶花回屋愣了一会儿神,想到这般匆忙离开恐怕会惹得秦文不悦,于是赶紧叫过林景云,让他去一趟秦府,请秦文过来解释几句话。林景云微微皱眉说:“公主,秦家上上下下好几百口人,将军又是重伤之后刚刚归来,似乎这么急请不太通人情。”

陶花想了想他说得不错,不由对这个能跟自己商量些话儿的年轻人顿生好感,就对他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反正……”

林景云一笑,“反正,我会把公主的心意转达到。”

陶花匆匆用过中饭,之后林景云就传话回来,附在她耳边低低密语:“秦将军说今晚的庆功宴后,他过来找你。”

陶花点头,见林景云办事颇为得力贴心,就跟他多聊了几句,又见他这几日愁眉深锁,似有心事,也就顺便细细问了一问。

原来这个少年是苗人后裔,父母因生计奔波到冀州渤海县,只是汉人居处对苗裔多有忌惮。渤海县的县令夫人刚好在他们搬过去不久就浑身发疹子,四处请名医都找不到原因,后来就怀疑到苗蛊身上。苗女擅蛊是天下皆知的事实,县令将林景云的母亲捉了去,拷打无果,最后下在了牢中。林景云的父亲万般无奈,写信让儿子回家探母一面,不知道她还能撑多少时候。

陶花听完,深皱眉头沉思片刻,轻声说道:“此事可大可小。咱们现在飞鸽传书到冀州,让那里的官员星夜兼程赶到渤海放出你母亲,也好少受些苦难。只是这件事情若不能解释清楚,怕是你父母在渤海仍旧待不下去。”

林景云点头,眼神中掠过一丝冰冷凶狠的神色,“若是他们害了我家,我必也不让他们好过!”

陶花看着他那狠厉的眼色心中一惊,又有些同情,她深深理解家仇的折磨,于是不自主地伸手轻拍他手腕安慰,“咱们尽快想办法,你也别因此就自暴自弃。”

林景云怔得一怔,看了看陶花拍在他手腕的手。陶花久在军营战场与男子相处,早没什么忌讳了,这时见他看着自己,只道他害羞,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景云也抬起头来笑了笑,他一直谨言慎行,平时在陶花面前很少抬头,她更是从未见他在自己跟前笑过。这时看见,才觉到他眉目清朗,是个英俊少年,只是一双眼睛如虎狼猎豹,有点不同于儒雅汉家书生的异族味道。若不是自己与他已相熟多时,恐怕也会有些忌心。

陶花听见他低声对自己说:“别人听说我是苗人,避之唯恐不及,担心我手指一抬就会下毒。”

陶花轻盈一笑,“会下毒也是本领。人又不是傻子,都知冷知暖,我又没有害你,你干吗要对我下毒?何况你对我这么好,怎会下毒。”

林景云又是一笑,“公主,我要说句话,你别怕我冒犯:你也真是天真轻信,就算你没害我,我要是别有所求呢?我若是有了色心,下点情蛊你可就逃不脱了。”说完紧紧看住陶花,怕她忽然翻脸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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