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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亨特原先雇我是为了盯紧他的老婆。现在我不得不怀疑,这是否仅仅是个幌子,我的窥伺是否为某处的某人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我是否在他要我施暴而我拒绝之前就被他骗了。不管怎么说,我都花了一周时间跟踪他老婆,这或许使得我在这件事上有了暂时的话语权。我决定登门拜访一趟。她和斯坦亨特最近才分居,两人摩擦出的静电越来越强——当时的斯坦亨特还有本事聚集电荷。现在没电了。我不知道那位女士在黑暗中的举止是否有所不同。也许她正是那位割断电线的人。
我和她见过一面,作为一个满嘴酒气、一脑子色欲的家伙在酒吧里找上了她。斯坦亨特怀疑他的前恋人在外面乱搞,我想自己亲身体验一下。为了演得更加可信,醉酒和色欲都是货真价实的。我是一名方法派演员。塞莱斯特·斯坦亨特很漂亮,隔窗偷窥还有钱拿的时候就更加不得了了。简而言之,我都不需要在脑海里扒光她的衣服。
此刻我在纠结的问题是,我该接着扮演偷窥者的角色,还是该跳出角色限制,直接上前敲门?我决定采取后一种办法。如果她认出了我,我可以推说当时受雇于她的丈夫——反正随着调查深入,这件事免不了要被揭出来。
我驱车挺进丘陵地带,经过一条条房屋之间静悄悄的林荫街道。这些街道有些过于安静,不太符合我的口味;我更喜欢看见孩子在门前玩耍、奔跑、喊叫,互相提出天真的问题和给出天真的答案。不过那都是“婴儿脑袋”发明前的事了,当时科学家还没有认定孩童长大需要的时间太长,因而着手研究如何加速这一过程。图斯特兰德医生的进化疗法正中他们的下怀,这种技术原本用于让所有动物直立行走和说话。科学家拿来用在孩童身上,婴儿脑袋则是令人欣喜若狂的成果。当代科学的又一次胜利,附赠礼品是静悄悄的美丽街道。
塞莱斯特·斯坦亨特居住的大宅位于蔓越橘街的尽头,单轨铁路在这里与树木背后的丘陵差不多呈直角相交。宅子栖息在岩石之上,仿佛猛禽站在刚猎杀的狼獾身上。比起绕到屋后寻找窥探观景窗的良好角度,沿着道路走到前门口要容易许多。
我揿响门铃,应门的是另外一位女士。我依然不晓得她的名字,但我充当塞莱斯特·斯坦亨特的影子窥视这所房子时见过她很多次。她很瘦,很白,有点儿修女气质,好像她从未离开过这幢大宅。我确信自己从未见她离开过。她扮演的是母亲角色,既照顾一个经常出出进进但多数时候不在家的婴儿脑袋,又照顾一只新近进化的小猫咪。除了外出挨家挨户推销“猫子军”曲奇之外,小猫总是待在屋里。这位女士对两者都宠爱有加,但猫咪的感激之情要远远胜过婴儿脑袋的。
塞莱斯特·斯坦亨特离开梅纳德后,就躲进了蔓越橘街的这幢屋子。我觉得这是临时措施,迟早要另找住处,或者返回丈夫身边,她和这个苍白的女士仅仅是朋友。受雇于梅纳德的时候,我或许该更有好奇心一些。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她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站在门口,她总是这个样子。开口问我是谁大概很失礼吧。
“我找斯坦亨特夫人。”我说。
这位女士皱起眉头。蔓越橘街的访客很少不经预约径直上门。
“我叫康拉德·麦特卡夫,”我很有礼貌地说,“我明白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候,但我正是为此而来。”
她犹疑着后退几步。我的怜悯使得她难以拒绝。我还是那副讨厌相,但她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请进,”她说,“我去向她通报。”我跟着她穿过了门厅。
这幢屋子很雅致,天花板很高,干净得一尘不染,不过这些我早就晓得了。女主人指了指沙发,我走过去坐下,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楼上。这可不是能允许你在楼梯底下冲上面大喊大叫的地方。在这种地方,你必须一路走到楼上,用低沉甚至拿腔拿调的声音说有客人找,她需要确定我也知道这套规矩。
我坐在沙发上,努力琢磨我该问斯坦亨特夫人哪些问题,我该如何处置我已经知道的事情,假如我真的知道什么事情的话。我这是在凭经验办案,也许有点儿过于依赖经验了。我需要线索。我需要客户。该死的,我还需要三明治。塞莱斯特下楼请我吃三明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没有听见小猫爪从背后走过来时的卜卜声响,忽然,那只猫咪出现在了我身边,她身穿红白相间的礼服,像女学生似的抱着一摞书本。她透过胡须对我笑笑,然后低头看着地板。
“嘿,小姑娘,你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