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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纳德·斯坦亨特的办公室位于第四大街的加州大厦,离海湾很近。我驱车到了那儿,把车停在斯坦亨特的车位上,他应该不再需要了;随后我走进大堂,等待电梯。这幢楼里的东西看起来跟从前没什么区别,不过话说回来,谋杀案反正也不是在加州发生的。
我跟一头进化了的大母猪共乘电梯。她戴无边女帽,穿印花礼服,但闻起来仍有一股猪圈味儿。她对我笑笑,我也拼命挤出一个笑容还礼,她到四楼下去。我到七楼出了电梯,在泰斯达法和斯坦亨特这两位泌尿科医生的办公室门前揿下门铃。趁着等待的当口,我思考着人生是何等讽刺。两周前离开这个办公室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回来的一天,至少在前列腺给我带来麻烦前不太可能。蜂鸣器响了,我走进办公室。
等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身穿上等正装、发型古板的男人,他有可能来自异端调查局,但也有可能不是。我衡量着这两种可能性,没有做出判断。他飞快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旋即低头接着看杂志。我关上门。服务台没人,我坐进正装先生对面的沙发。
泰斯特法和斯坦亨特,与任何处理私密问题的执业医师一样,费率高得吓人,但治疗手段平平常常,更谈不上讲究什么待客之道。客人悄悄地来,悄悄地去,见到诊所很干净、他们的问题得到解决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斯坦亨特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至少到昨天为止还是这样。泰斯特法已把他的东西收拾好搬出去了,只留着门口的名牌还挂在那儿。泰斯特法的专长和斯坦亨特的应该没多少区别,都对钱包施行激进的切除手术。前五六趟上门的时候我都尽量避免碰见他,但今天只要有可能我就想会一会他。
后面的一扇门打开,护士走了出来。这位红发姑娘生着一双好动的乳房,只要有机会就要歪到旁边,就好像她的内衣都是在等外品折扣店里买的。她认出了我,嘴角立刻往下一撇。我在意识的深渊中搜寻出她的名字,但还没等派上用场,她就抢先开了口。
“你该不会又是来找活儿做的吧?你不至于那么没品位,也不至于那么愚蠢。今天关门,但没歇业。”她很擅长她的工作,这点我必须承认。
“小公主,真不知道我竟给你留下了这么深的印象。我还挺盼望看见一张好脸色的。看起来我只能满足于泰斯特法医生了。”
“如果我告诉泰斯特法医生你是干什么的,他会叫我告诉你他不在。所以,他不在。”
“您可真贴心,我认输了。现在,能把预约登记册找出来吗?”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我们停诊。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原因吧。”
我决定继续火上浇油,把我手头的那一丁点儿料全加进去。“告诉泰斯特法,我想交还一些材料,是我在为梅纳德做事的期间搜集到的。”纯属虚张声势,“我一直拿在手里,但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想——”
“宝贝儿,我想四点半见到医生。写下来。告诉他,我这儿疼得要死要活。”我把地方用手指给她看。
这时候,我们的对话引起了正装先生的注意。他放下杂志,站起身,用肉乎乎的大手揉了揉下巴,似乎在考虑下巴和手之间大致上存在哪些毗邻关系;具体来说,是我的下巴和他的手。
“我正在琢磨你这个人,先生,”他说,“你似乎非常粗鲁。”即便他是调查员,也没有一上来就用问题表明身份。
“别琢磨我了,”我说,“没用——我自己试过了。”
“我建议你回家接着琢磨去。等你想明白怎么道歉再回来。想不明白就别回来了。”
他的恐吓让我大为吃惊。他的眼神明亮,充满智慧。我很想把他看作一名调查员,但就是不敢确定。
“道歉不属于一个人愿意对镜练习的好习惯,”我说,“但从你的模样来看,我猜你不会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让他慢慢咀嚼我的话,这显然需要一段时间。
“写下来,”我扭头对女人说,“我保证准时,请确保医生收到我的留言,这样他也会准时的。”我转身走向房门,想在我占上风的时候离开。正装先生没有阻拦。
站进电梯,望着按钮亮起,我在脑海中回放刚才的一幕。面对那姑娘,我露出了平常的可爱本性,不过这种事不再困扰我了。我与女性处于永久的战争状态中,因为她们从我身上剥夺了一些东西,伤口仍在淌血,伤害仍未停止。我更愿意让她们恨我,要是喜欢我的话,我可就拿她们没办法了。我不再是一个男人了。这是达莉亚·莱姆特里的错,我永远无法原谅她。当然,她也没有回来祈求我的原谅。
达莉亚·莱姆特里和我做了一个理论上是暂时性的手术,医生调换两人的神经末梢,如果你是女人,就能知道男人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你是男人,就能理解女人。按理说乐趣无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她在我们做手术调转回去之前忽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