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品 发心受持(2)

因此,我合掌祈请

十方诸佛:

请为深陷惑业苦的众生,

燃起正法的明灯!

此处寂天菩萨提出了第五支献供:祈请老师澄清我们对佛法的理解,也就是请智者照亮我们的痴暗,克服“邪见”——诸如相信人性本恶,或者业是外在力量加诸于我们的惩罚,等等。

我合掌祈请

大愿救度众生远离忧苦的诸佛:

请长久住世,

不要让我们沉沦在无明中!

第六颂中,寂天菩萨介绍了第六支献供:请老师住世,不入涅槃。如果缺少这些智慧的典范,我们确实难以开发自己的潜力。

我们一直有着智慧和慈悲,然而,若没有一些典范示现出我们可能达到的境地,我们很难发掘自己内在的力量。伟大的老师经常引导我们瞥见广大的心性,如果他们住世,我们就有活生生的典范,来提醒自己确实拥有智慧。因此经教上说,这项修行可以克服永堕无明痴惑中的恐惧。

愿我以上述观行

所积聚的功德,

令一切有情的种种痛苦

彻底摧毁!

在此,寂天菩萨提出了最后一项修行:悉皆回向的修行,以降伏自我中心。我们不再蓄积福报,反而布施出去——给各处特定的人或有情众生。我们发心,令一切有情的种种痛苦彻底摧毁,而从事这项修行。

西方佛教徒对功德这个词有点难以接受。若说德行会让我们未来一切顺利,对某些人并不具说服力。有些人可能会比较接受创巴仁波切有关究竟层次的见地。他说:“放下我们的一切,才能积聚福德。”这不能用做生意的心态来达成,也不像是将钱存入储蓄账户,以备不时之需。唯有放下,方能获得福报。

以这个观点来看,功德回向就是完全放弃,抱着“发生什么就是什么”的心态。如果享乐比较好,我就享乐;如果受苦比较好,我就受苦。我们不蓄积任何让自我执著的事物,这跟一般观念刚好相左。

第八、九、十颂,将功德回向给特定发心的对象。首先,寂天菩萨回向给病人。譬如你关爱的人生了病,痛苦不堪,你会放弃一切心爱之物,希望你的牺牲能利益他们,你可以用类似寂天菩萨的话语来表达你的发心。

世间所有生病的众生,

在完全痊愈以前,

我愿做他们的

医生、护士和药物!

我愿普降饮食如雨之倾注,

解除众生饥渴的病!

在饥馑的荒劫,

愿我化作饮食!

第八颂中,他举出三个菩萨会怎样示现的例子:医生、护士、药物。他的用意是不但帮助生理上有病的人,还帮助为贪、嗔、痴所病苦的人。因此,他希求用物质——如药物、饮食——来帮助人们,以及用更深层的精神滋养为人们带来利益。重点是不要怕最后自己一无所获而退缩。

对于贫困匮乏的有情,

愿我化为取之不尽的宝藏!

在他们伸手可及之处,

化现各种各类的资生用品。

在此,寂天菩萨同时在物质和精神层面,将功德回向给贫困匮乏的有情。菩萨可以化现为宝藏、庇护所、护士,或者任何减轻痛苦、扩大视野的事物。

在印度佛教大师那洛巴(Naropa)的故事中,他的老师帝洛巴(Tilopa)化现为身上长满蛆的狗。那洛巴觉得恶心,想越过那可怜的小家伙,然后一走了之。结果那狗很快恢复帝洛巴的模样,对他说:“如果你会对有情众生产生反感,你怎么还能期望自己从生死轮回中觉醒?”任何唤醒我们慈悲和智慧的事物,都是菩萨。

我毫不吝惜地布施我的身体、

种种受用的财物,

以及三世所修集的一切善根福德,

来成办有情众生的一切利益。

这是寂天菩萨教导我们如何开发令人振奋的布施之心:这可以克服我们的执著,和只顾自己的“我想要、我需要”。令我们可以放弃一切“我”、“我的”。

求道的旅程需要脱落,而非蓄积。它是不断开放和舍弃的过程,好似脱下一层又一层的衣服,直到全裸,无所隐藏。但我们不能假装表演脱衣,等到没人看时,又全部穿回去。舍弃必须是真实的舍弃。

那洛巴被帝洛巴训练多年之后,也开始教学生了,其中最有名的是西藏翻译家玛尔巴(Marpa)大师。玛尔巴去印度追随那洛巴修学,学习结束时他献给老师大量的金沙,作为临别的赠礼。但那洛巴知道他私下保留了一些作为回程的盘缠,便命令玛尔巴全数交出。他说:“你以为你可以用欺瞒来买我的法教吗?”玛尔巴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了金沙,那洛巴却很随便地往空中扔去。

玛尔巴一时震惊,简直难以置信,同时也大大地打开了心灵。他终于变成了空器,可以毫无保留地接受那洛巴的法教了。在这之前,“我最重要”的心态障碍了他,以致不能放弃一切。

此颂中,寂天菩萨发愿舍弃三种“我最重要”心态的来源:对财物、身体、功德的执著。执著的藏语为shenpa,吉噶·康楚仁波切形容这是情绪背后的“能量”:“我喜欢、我不喜欢”背后的能量,“我最重要”背后的能量。

shenpa是“被羁绊”的感觉,一种说不出的紧缩或关闭。假设你在跟一个人讲话,突然,你看到她紧闭颚骨,人变得僵硬,眼光无神,你看到的就是shenpa。这是内心拉锯战的外显,嗔或贪最微细的形式。我们可以在彼此身上看到;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有这种能量。

我们拥有的物品一直令我们生起shenpa:我们害怕失去它们、打破它们,老是觉得不够多。这和物品本身并没有必然的关系,而是想要它们或害怕它们被拿走等心态背后的能量。这样被羁绊其实完全没有道理可言,好像物品本身能提供安全感和永久幸福似的。尽管如此,shenpa还是一再生起。它是当我们希望事情能如我们所愿时生起的沾粘感觉。

我们的身体也会招来shenpa,然后以不同方式表现出来。这是由我们对健康、容貌、避苦的渴望所引起的焦虑感觉。就我个人而言,虽然我诚挚发心减轻他人的痛苦,但一点点小恙都会让我的愿望泄了气。譬如说,我会因为怕被刺到,而犹豫要不要解救困在玫瑰丛中的小鸟。

身体是抵达成佛境地的珍贵船筏,但我们如果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油漆甲板上,我们便会错过许多机会,永远无法离开港口。更何况,我们的身体亦如万事万物,无常,会死亡,也会败坏。该是如实视之,不再增长shenpa的时候了。

巴楚仁波切认为,最容易放下的是财物——而我们已经知道放下财物有多难了。他说放对身体的执著更不容易,但最困难的还是放下功德。你能想象自愿放弃你一切的福报吗?你能放弃愉悦的环境、所有的享受和特权,好让他人快乐吗?

你可能以为由贪着功德所引起的shenpa,会比对财物和身体的执著容易放下。佛教修行人经常伪装自己已经放下功德,但放下功德是最深刻、最困难的。甚至连我们对于安全感的执著,我们对于实有万物的妄想也要放下。放弃功德等同脱落一切,这是最究竟的“零shenpa”的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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