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是这样的,很简单,也很不简单。钟点房老板把那些零碎的语言,在大脑里重新过滤和组织,就一切都明白了。这位常客和女伴经常在他眼皮底下进进出出,像对小夫妻,找了个临时的小窝过起了两人的日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不测儿女,这位常客的女伴,常在河边走,就湿了鞋,怀了孕。常客没料到做爱还会有这种副作用,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那天晚上,待在小窝里,一个阴沉着脸,一个哭哭涕涕了半天。由于房间隔音效果不好,这些长长短短断断续续的哭声,让隔壁偷听的人,瞠目结舌,以为这是高潮的最高境界,或者是另外一种表达方式。
常客家里不是很富裕,女伴也同样如此,找个小窝就已经让他们每个月都额外付出很多,勒紧裤腰袋生活,松下裤腰袋“干活”。突然出了这样的一件事情,常客都不知道该怎么负责了。常客只有反反复复地说,不能要这个孩子,千万不能要这个孩子。要这个孩子,我们就死定了。可是怎么不要这个孩子,常客又不知道了。常客当自己还是个孩子,以为怀孕,还有流产这样的事情离自己很遥远,就像火星距离地球。所以只是隐隐约约的知道,也只是隐隐约约的知道而已。现在终于搞清楚了怀孕是怎么一回事情,可流产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又不知道了。再说,这需要花钱吧?找家里要钱,是不可能的。把自己卖了,也一时找不到买主,说不准别人还不稀罕。常客都恨不得要和自己的女伴抱头痛哭,可是女伴已经不许他碰她了,杯弓蛇影。惊弓之鸟。常客只要一伸手,她就把自己的身子往被子里缩,整个一个大活人,最后都快缩成了一个圆球,唯有抽泣带来了肩膀的抖动,肩膀的抖动又让整个人不住地晃动,才显现出一种活的生物的迹象。晃得常客的那颗心,也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就是没消停过。常客没有办法,只好求救钟点房老板。心里同时也给自己鼓气说,事情既然是在你这弄出来的,你就不能见死不救。要死了人,我是主犯,你也是从谋。
钟点房老板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有这种做好事的机会。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常客走投无路,有个过激之举,那他这几年大学算是白读了。最后只得借了钱,并让常客打了一份欠条,说好了以后有了钞票就分期付款。再叫出了自己的老婆,给予人道支援。老婆毕竟是女人,前些年一撇腿一个闺女,一撇腿一个闺女,结果再准备撇腿时,被政府以违反计划生育的名义给拿下,送上了医院的手术台。钟点房老板的儿子梦想就这样惨遭终结。作为过来人,老婆陪伴常客的女伴去医院,沿途提供业务指导,以及心理咨询。这才让她有如鬼门关边上走了一圈,还记得走了回来。
当常客的女伴病怏怏地被搀扶进自己的小窝时,钟点房老板叹了一口气说,送佛送到西天,做好人也就做到底了。这几天,不好住宿舍了,你就住我这里,不算房钱了。同时又吆喝起他的老婆,赶紧抓只老母鸡杀杀,熬碗汤给送过去。女伴喝着鲜美的鸡汤,眼泪扑扑地往里掉,哽咽着说,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钟点房老板这时候想起了他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禁心头一拧。女儿们一个在读高中,两个在读初中。在这把年纪,一切都开始月朦胧鸟朦胧了,眼前和心中充满了萌动和懵懂。读高中的大女儿,说不准也在被人暗中追求着。钟点房老板想,等晚上完事了,一定要给女儿们每人打个电话,好好旁敲侧击一下,千万不能像她那样做傻事。她爸爸要知道,心里不一定有多难过呢。
钟点房老板还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不止一次有这种做好事的机会。他以为常客出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孩子犯错误,连上帝都原谅。只是一再再而三地犯错误,上帝也会头痛难忍。故此,当有人又站在自己的面前,如此如此这般地一说,不免让他震惊,也开始承受不了。手中的“白条子”越累越多,其中有几张还是同一人所欠,所欠时间,前后仅仅相差两三个月。而老母鸡也命苦,被杀了好几只。老婆私下里很有意见了,对着他诉苦,我做月子的时候,也没见着你这么上心过。又说,这算是学雷锋做好事呢,还是谋杀生命的帮凶?钟点房老板也搞不明白了,数着赚来的钱有点害怕,觉得自己付出了血汗倒是其次,那上面却实实在在地沾满了别人流出来的血。他们都是孩子啊。这样下去还得了。钟点房老板直觉得眼睛又有些湿润,有个声音在心里说:好日子终于来了 可这算啥狗屁好日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