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从来都是灾难日,一上午白洛洛的电话就没有断过。
先是美亚的客户从欧洲打来电话,非说经科学化验认定美亚的毛衣用的毛是从转基因羊身上薅下来的。白洛洛说毛衣是穿的又不是吃的,转基因羊的血管里流的也是羊血,长出来的毛也是地地道道根红苗正的典型羊毛,穿在身上一样柔软保暖,真的没啥好计较的。客户说那也不行,我们国家严格禁止从你们国家进口转基因产品,万一我们国家小朋友不小心把毛衣吃了呢……所以抱歉,我们不能跟你们签合同,再见。
白洛洛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顿时受到了如此颠覆性的挑战,以至于她瞅着电话一阵发愣,这真的是从地球上打来的电话?
紧接着天津港码头又来电话,说出口到日本的一批鸡出了些问题,日本国内闹禽流感,所有生禽都不许进口了。现在鸡的饲料已经快吃完了,许多母鸡还坚持每天下一个蛋,码头管货的同志们非常苦恼。白洛洛赶紧跟货主联系,货主说所有的鸡和鸡蛋都是他的,必须一个不少地运回来。白洛洛说老板啊,我们不是做不到,关键这样的话运费会相当昂贵,几乎比你所有鸡的总价都贵。货主说那怎么办?难道不要了?我最爱吃炒鸡蛋了。白洛洛沉吟道,您看这样行吗,鸡好办,鸡蛋我们给您在当地炒熟了,放在冷冻柜里运回来行不行?
这事刚糊弄过去,紧接着海关又来电话,说他们进口的一批化妆品因为激素超标被扣下了,限期派人去缴纳罚款。
人刚刚差走,银行又来电话,说他们出口到南非的一批铝锭发票上的实际型号规格和信用证上差太远了,银行不能议付,赶紧派人去查证落实。
于是秦晓连前台也不用管了,直接奔银行而去。
白洛洛口干舌燥,飞快地喝一口水的工夫电话再次响起。
这次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他们常年的老客户江氏制衣破口大骂,直说要把他们告上法庭。原来江氏从埃及进口一批长绒棉,谁知天干物燥,船上着火了,船长下令放水灭火,上千万美金的棉花或烧或浇,损失殆尽。保险公司说船长施救不当,这不属于共同海损,他们不赔。船方说怎么不是共同海损啊,一二三四五,列举一堆法律事实。双方扯皮的结果就是江氏跟下家的合同违约,受到巨大损失。老江简直气炸了肺,打来电话挨着骂,骂完林中师骂白洛洛,可怜林白二人跟三孙子一样,除了唯唯诺诺还是唯唯诺诺。
终于,对方手机可算没电了,林中师简直抱歉到极点:“小白啊,真对不起,太委屈你了,太对不起你了。”
白洛洛奄奄一息道:“啥都别说了,加薪吧,让我看看你对不起的诚意。”
林中师当即慷慨道:“没问题!我对你怎样你还不知道?走走走,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聊。只要你开口,没有我做不到的。”
白洛洛只得干干地笑笑。
不管怎样这老好人总是对她好的,跟他计较什么。
电话又响。
白洛洛伸手去接。
林中师一把摁住她的手:“不接了,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吃饭,走了。”
白洛洛笑着摇摇头,照样接起来:“您好,博远白洛洛。”
电话那一端却是沉默。
白洛洛心念一动,掩着话筒对林中师说:“老板,我方便接个电话吗?”
林中师看着她的样子,却是一呆。
他向来知道白洛洛有个亲密男友,可白洛洛从来不在人前大说特说自己的私事,所以他从不知道这位男友到底有多亲密,他甚至偶尔还奢望过也许他们感情并不好,也许他还有一线机会……
今天是第一次目睹。
白洛洛那双被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客户折磨得暗无天日的双眼,竟在接电话的一瞬间迸发出一片晶光灿烂的光辉来,亮得简直让人不可逼视。
林中师心头剧痛,惶惶然退出了白洛洛的办公室。
白洛洛清清嗓子,似嗔非嗔道:“还不说话是吧,那我挂了啊。”
傅迦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