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佛教传布(3)

洛阳的宫廷资助

史学家和艺术史家对北魏在4世纪90年代的迁都谈论较多,多数人认为这是孝文帝(471-499年在位)接纳汉族文化的有意之举,都城南移的确更有利于对人口和赋税的控制。洛阳是承继周代和汉代荣耀的古都。宫廷中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使用汉族姓氏、说汉语、行汉族礼节、穿汉族服饰。同时从城池到宫殿掀起一波土木工程,皇室和贵族供养人竞相显示虔诚,一时间,众多寺庙在新都内外拔地而起。宫廷妇女尤其热衷于资助佛寺、造像和法事。此时期的大量供养题记表达了虔敬的意愿,如积德向善或降生于净土。下面谈到的两座佛塔和开凿于城南龙门的石窟都建于迁都之后的几十年间。

北魏佛教最宏伟的建筑一定是永宁寺,位于宫殿以南,在灵太后胡氏的资助下建于约516年。尽管后来在宫廷史中灵太后受到抨击,但其虔敬礼佛是毋庸置疑的,她还以皇室和国家的名义资助了很多工程和法事。灵太后刻板的肖像很可能由于她在其幼子即位后大权独揽而导致积怨所致。永宁寺的九层佛塔于534年被大火焚毁,但文献中对它的描述相当详细,并发现了塔基。文献记载其高约305米,对木结构建筑而言难以置信,但塔基证实这是一个体量很大的建筑,夯土平台面积达100平方米,塔基厚3。6米以上,占地50平方米。看似合理的解释,如近来杨鸿勋的复原(图5-13),假设塔内有高至七层的土芯,外部围绕以木结构,总高约150米,这个合乎逻辑的推测仍令人称奇。杨鸿勋所绘的外立面大部分源自云冈石刻,每层有九个开间,转角是微型塔。一致的开间数量要求其尺度随高度增加而逐层递减。图中的梁枋、斗栱和该时期的石窟雕刻相仿,凭栏和塔顶的处理也有类似的参照。尽管中国塔的源头是印度佛教的窣堵波(stupa),但图中的永宁寺塔更接近汉代的多层望楼,在此之前佛塔的演变仍不明晰,该进程并非简单的借用。

中国现存最早的佛塔与永宁寺塔的设计差别很大,嵩山(河南登封)脚下建于5世纪20年代的嵩岳寺砖塔(图5-14)是北魏离宫附近寺院的一部分,高近39米,或许只有永宁寺塔的四分之一,仅比东亚现存最早的木塔,日本奈良法隆寺五重塔略高。嵩岳寺塔底部是两层十二边厚壁塔身,其上是十五层叠涩密檐,沿一定曲线收至塔顶。底层基本为素壁,可能曾建有现已不存的木结构回廊,第二层在四个主要方向上有入口,其间的八面墙上有窗。这些墙壁模仿了与印度阿育王(Asoka)相关的单层方塔。第二层的入口和十五层重檐下的小入口及窗都源于印度的原型,支提(caitya)尖拱。塔身轮廓则借鉴了印度寺庙神堂上的塔形(sikhara)。这些涉及非中国建筑式样的因素支持了文献的记载:北魏宫廷中有来自中亚、东南亚,包括斯里兰卡和越南的僧人。

洛阳以南伊水之畔的龙门石窟是皇室资助的另一焦点。《魏书·释老志》记载:约500年宣武帝为其太皇、太后开凿两窟,数年后宣武帝得到工程应修改的谏言,其后又添加了为他而造的一窟。至523年灵太后驾临龙门时,三窟中至少一窟已完工,这一定是北魏时期龙门最宏大华丽的宾阳中洞(图5-15、5-16、5-17)。(两侧的南北洞窟直到唐代方完成。)该工程耗费82366日工,但中洞本身的实际消耗尚不知晓。窟内空间面阔超过10平方米,高近10米。后壁的释迦牟尼主像高6。45米,两侧从岩壁中雕凿出10尊其他大型高浮雕佛像。细部的功夫非同寻常:雕有莲花图案和飞天的窟顶,地面刻有模仿地毯的莲花母题,前壁上的四层浮雕与群像相对。

释迦牟尼佛交脚坐于高台之上,作为五尊造像中的主像,伴有两位站立的菩萨和弟子(图5-15),两侧壁各有一组站立的一佛两菩萨。造像整体可以解释为三世诸佛,一侧为多宝佛(Prabhutaratna)或迦叶(Kasyapa),另一侧为弥勒佛。释迦牟尼左右的僧人或罗汉(arhat)形象不同,佛右手边的僧人年轻,或许为阿难(Ananda),释迦牟尼最喜欢的弟子(图5-16);另一位年长,大概是摩诃迦叶(Mahakasyapa),弟子中最受尊敬的长者。这些佛像令人想起许多大乘佛经,如《法华经》中提到的最初的大集结。他们的背光、盘旋的飞天及其他高等级的标志——从地毯到狮子,将观者带到佛的面前。石窟的建造者对佛像的处理方式有所改变,或许是接纳汉人习俗的另一反映。释迦牟尼佛宽袍内着夹衣,绶带及膝,沿宝座边缘垂下的衣摆褶裾错落有致。两侧的立佛可见相似的细节,尤其是褶裾。这样的衣饰已出现于4世纪80年代的云冈,而在龙门愈加普遍,但未完全取代“西方”的装束,后者也可在龙门找到。服饰兆示了很多事情:对举止规范的关注、范本、皇室与寺院的联系、长江流域南方中心流行的艺术风格。

皇室供养人的肖像第一次在该洞出现。尽管在过去的岁月中天子是艺术工程的主要资助者,但北魏之前没有任何帝后的可信图像留存下来。原刻于宾阳洞前壁的两幅浮雕被盗凿卖至国外,但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和堪萨斯市奈尔森-阿特金斯美术馆分别修复保存下来。描绘皇后的浮雕(图5-17)中人物近乎真人大小,皇后头戴莲冠,十二位发式不同、衣袍飘逸的宫女伴随左右。尽管皇后体态丰腴,但不确定是否写实。供养人和侍从的构图采用了习见的方式,在《洛神图》和阎立本《历代帝王图》(图6-26)中即可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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