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陵
尽管秦王嬴政于公元前246年即位,但直到公元前238年才亲政。他即位后不久,骊山陵墓(图4-4)在宰相吕不韦和李斯的监督下开始修建,历时近四十载。陵墓选址在都城区的东缘,邻近其祖父和父亲的陵墓。修建工程最活跃的时期可能在公元前221年统一六国之后,大批士兵、徭役、刑徒征调于骊山和阿房宫,地下军队兵马俑最可能制作于该阶段。陵墓的收尾始于公元前210年秦始皇驾崩之后,但肯定在军事形势迅速恶化前完工。秦始皇陵从未被遗忘,在中国,其存在一直受到关注。陵墓位于从东至长安的主要线路上,代代学者都有评论,并生发了大量与之相关的传说。当代的关注始于1974-1975年陵墓以东约1200米三座大型随葬坑的发现,出土了真人大小的陶制兵马俑。
秦始皇陵的布局凝聚了晚周时期主流丧葬传统,并成为汉代和后世帝王效仿的典范。陵寝处于极佳的自然环境中,南依群山,北临渭水。陵区规模庞大,突出了秦始皇在当时和历史中独一无二的地位。不像中山国王葬于普通的陵区(图3-7),秦始皇的墓葬视死如生。其陵园是南北长近2公里、东西长1公里的长方形区域,有内外两重城垣,呈东西向,四面都有门。夯土封冢占据了内城的南半部,底部今约350米见方,封土为四方锥形,侧面呈两级,平顶约25米×10米见方,历经侵蚀,现高约76米。封土之上似乎没有建筑物,但内城北半部分为建筑区和相关墓葬,这些宫殿很可能用以放置祭品和维护陵园,城垣内外的几个区域分布着其他墓葬和陪葬坑。
几种文献提及秦始皇陵的地下构造,但目前通过勘探和考察仅确定了几处细节。地宫似乎为长方形,460米×390米,有高、厚约4米的土坯砖墙,可能深至地下30多米。几条墓道通往地宫,东面有5个入口,可能是正确的路径。地宫结构和布局的细节尚不清楚,但很可能是大型木石结构的多室墓葬。文献记载,地宫上有天文图,下有地理模型,以水银为江河湖海。⑥20世纪80年代的地球物理勘测证实封土下水银含量超常。
直到骊山最近的发掘工作,与秦始皇直接相关的遗存限于度量衡、兵器和纪念其巡游的石刻(图4-2)。两件铜车马(图4-17)或许最能体现服务于秦始皇丧葬的工匠的技艺和劳作,出土于陵寝西缘附近的一随葬坑中,占据了一部分空间,其余尚未报道。车马至少比真实尺寸的一半大,像兵马俑一样,起初涂有栩栩如生的色彩。1号车马有开敞的车厢和一顶大的圆形舆盖(比较长沙出土的帛画,图3-25),由一名佩剑站立武士驾驭。2号车马为封闭车厢和坐姿驭者。尽管尺寸缩小,驭者在风格上与兵马俑士兵一致,驾车的四匹强健的马也与兵马俑中的马匹同类。车马复制了实物所有部件和配件的细节,这种对细微之处的关注是秦代作品的一般特点,忠实而全面地刻画现实。这两套车马很可能反映了秦始皇车马行列的一些风貌,其队列可能有9-81具车马。
当地农民在果园打井时首次发现了陶俑残片,引发了骊山地区的大规模考古发掘。1号坑为230米×62米的长方形,分为11个坑道,以夯土墙隔开(图0-3)。尽管深仅约地下5米,但直到1974年才被发现。虽然长期以来陵寝周围出土了一些较小的陶俑,可似乎没人预见到还有如此宏大的工程。9个主坑道放满真人等大的陶俑,4人一排,面向东方,两边较窄的坑道2人一排,最外面的一列背向军队。东端宽敞区域可容5个坡道,布置了二百多名士兵,分为3排,很可能作为前锋。1号坑北面还发现另外2个较小的兵马俑坑,靠东的2号坑主要放置骑兵和弓箭手,西边的3号坑是指挥部,三坑内的士兵俑总数超过7000。
除了规模壮阔,单个陶俑(图4-18、4-19)堪比雕塑,是工匠的杰作。除了跪姿弓箭手,所有武士立于小块陶制底座上(马匹凭借四肢站立,没有额外支撑)。这些陶俑各重几百斤,通常姿态严肃,双足牢固,躯干和上肢平稳,这点类似曾侯乙墓编钟的支架(图3-1)。有几种陶俑姿态不同,一些车马驭者双臂前伸以挽缰绳;跨步弓箭手一腿与身体成直角,肩膀侧转以持弓;跪姿弓箭手单膝着地,侧身蹲踞(图4-19)。尽管所有武士似乎来自同一种族,却展现出许多差异,尤其是面部表情、头发和其他细节的处理。例如,高等级军官佩戴特殊的发冠,颈部系围巾,胸甲缀缨(图4-18),其他陶俑身着不同冠饰和铠甲,还有的不穿铠甲。通过添加许多修饰细节——髭须、颊须、顶髻、发辫——工匠把基本类型制成一系列个体。很多作者称每个陶俑都是独特的,因陶俑最后由手工完成,这样说也有道理,但概念上,兵马俑分为几种类型,而非不同个体的集合。
制造这些陶俑一定耗费了很多人力和时间,但没有文献材料提到这项工程。兵马俑上刻印的标记反映了作坊或工匠的批次,多数来自都城区域。这些匠人有必要在工地或附近吃住,需要监管和控制,他们的生活和劳作需要各种供给和服务,工程的管理一定如陶俑的设计和制作一样劳神。塑造用的陶土和焙烧所需的窑炉是生产过程中最重要的部分,需要普通劳力和技术比较娴熟的工匠。兵马俑的实际制作分为很多步骤,融合了模件和捏塑,构件分步组装、焙烧、着色,前文谈到的漆器生产的多重工序与此类似。因此,骊山遗址的成就凝结了集体的劳作,没有单个建筑师或设计师留下名姓,责任最终由丞相担当,其成功之处在于将工程付诸实施——有力见证了秦帝国执行政令和标准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