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中国艺术与文化的另一种书写

历史的写作有多种形式。20世纪后半叶,由于后现代主义史学、年鉴学派、文化史研究等大行其道,宏大叙事日渐式微,历史分期、历史发展动力等大问题的讨论虽然并没有结论,但历史学家们更多地相信历史存在于细节之中。大事件、着名人物、政治史与军事史不再是焦点所在,历史研究的视野不断得到拓展。在美术史研究中,概念、术语和理论不断转化,研究对象和范围也越来越细化,这种变化的历史贡献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当微观史学还没有被中国的美术史学家普遍熟悉和认可时,西方学术界已开始反思文化史研究带来的历史学“碎片化”的倾向。其实,宏观研究和微观研究可以在一个时间段内有所侧重,但本质上只是历史写作的不同形式,并没有原则性的冲突。所以,经过了多年对大量中国美术史个案问题的研究,回过头来再写作一部通史是完全有必要的。

从所引征的研究成果来看,这部书似乎是对于西方中国美术史近几十年新研究的阶段性总结。问题是,因为一切都还处在变化之中,要对“现在进行时”的学术梳理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来,并不容易。博物馆中的青铜器不再是主要的研究对象,人们更加重视遗址、墓葬和窖藏的材料;汉代和敦煌美术的研究异军突起;墓葬美术和道教美术成为新的课题;赞助人、女性主义等理论改变了以鉴定为主线的卷轴画研究格局;现代性、区域特征、跨国贸易等成为研究明清艺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前卫美术正成为在校博士生首选的论文题目……这些变化既是美术史内部的变化,也是中西学术和文化交流方式改变的产物,从这个层面来看,作者面对的也很难说全然是西方学术的变化。

与史料、史观和问题的转变相表里,这部书的行文灵动巧妙,举重若轻地处理了许多复杂问题,十分富有个性。尤其值得肯定的是,它与很多教科书“材料-结论”的二元结构不同,在简练的文字中,作者不时地穿插学术史的信息,介绍当下不同的意见,并随时提出新的问题,而结论则设定为开放和商榷性的格式。所以,这部书并不是灌输常识和提供背诵条目的手册,而是通向新问题和新研究的入口。这也是我喜欢这部书的一个原因。

当然,当今美术史学和历史学所面临的困境,在这部书中也无可避免地存在。在打破了线性的、单一的传统叙事体系之后,美术的故事固然变得无比开放、丰富;但另一方面,如我们所处的时代一样,也因此变得迷乱而难以把握。如果我的学生拿着这本书来问我:什么是重点?(这也许是中国学生所习惯的提问方式)我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

据我所知,近年来美国多所大学选用了这部书作为中国美术史课程的教材。可以说,这部书原本不是为中国读者写的,但是,翻译成中文以后,它就免不了产生另外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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