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篇(4)

小人物·杜琪峰

20世纪90年代末期,社会的发展不但没能促进人际关系的密切,反倒是出现本体意识的迷失、疏离和扭曲,尤其是经历亚洲金融风暴冲击后,港人不再有良好的自我感觉,充满被压抑、被排斥和被摆布的情绪,原有的“英雄神话”彻底终结。对前途的悲观和绝望影响到电影创作,以杜琪峰为首的“银河映像”适逢其会,把黑社会争斗和警匪对峙演绎成猫捉老鼠的精妙游戏,无谓胜负的两败俱伤,凸显世事与生命的荒谬无常。

“银河映像”的创业作品《一个字头的诞生》,对当红的“古惑仔”影片和黑社会现象极尽讽刺挖苦,以一群小混混策划抢劫案引发的三种不同结局,传达人生路向不同选择下的种种可能,以及命运玄机的不可猜测。《两个只能活一个》延续《一个字头的诞生》的草根关注,阿武替他找来的杀手卡曼杀人,灰暗影像传递了两个黑社会小人物的爱与哀,悲凉现实中的温暖爱意显得怪诞不堪。《暗战》中身患绝症的劫匪和警方谈判专家展开“心理角力”,人生的宿命感油然而生。《非常突然》诉尽生死系于偶然的无常,一群血肉丰满、浓情重义的重案组警员到酒吧痛饮后,与突如其来的劫匪相遇,结果双方尽数同归于尽。《暗花》以凝重的悬疑色调尽写世事的难以预知和无从防范,梁朝伟饰演的警察自认为置身事外、掌控全局却恰恰成为众矢之的。《枪火》中五名社团骨干为保护老大汇聚一起,英雄相惜又不得不彼此互搏,充斥凄凉压抑的死亡气息,无时无刻不被暗杀的阴影笼罩。

杜琪峰大幅度瓦解了吴宇森缔造的“英雄片”,悲情英雄和有道之“盗”逐渐淡出视野,底层小人物大量登上前台。《无味神探》对准处于婚姻、职责双重危机中普通警察的内心世界,表达了对饱受生活挤压、性格濒于分裂的边缘人物的关照。《再见阿郎》承接《无味神探》的母题,把主人公面对家庭的彷徨化为回归的行动。刘青云扮演的过气大佬在恶警的百般刁难下毫无报复,相反在小店老板黄卓菱的感化下念念不忘对“家”和亲情的渴望,算是对忌讳儿女情长的传统英雄片的大胆反叛。《真心英雄》渲染英雄气短的末路心态和生命不由自主的悲凄,两个黑道高手由敌变友惺惺相惜,他们为老大出尽全力后被双双出卖,一个沦落海外做苦力,一个被废双脚行乞街头。

从2003年开始,杜琪峰不满足于对经典类型的解构,尽可能地融入人文精神、历史观念,以此提升电影的文化深度和思想内涵。《黑社会》、《以和为贵》和《放逐》都以现实和历史的双重笔触,对黑社会组织作全景式白描,既有过去的历史,又有青年黑帮崛起及少年黑帮的诞生,并抛弃简单的善恶褒贬式评判,站在较为客观的立场深入黑帮内部,力图呈现一种另类的黑社会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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