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蚕豆的功用主要还是哄小孩子的,小小一包,可以嚼,可以放在桌上弹着玩。几人趴在竹凉床上围成一圈,撒一把豆放中间,挑起小指头在两粒豆之间快速滑过去,然后环起大拇指和食指,再猛然张开,弹动一粒去撞另外一粒,不许碰到别的豆。弹着了目标,叫“开花”,可将那粒豆作为战利品收为己有,没弹着就是“没开花”,得让给下一位接着弹,直到一把豆弹光。大家一边弹一边唱着:“铁豆子开花,笑杀老娘家;铁豆子不开花,气杀老娘家……”为什么要自称“老娘家”?搞不懂。
我那时候略微有虫牙,所以更中意辫子老爹元宝腰篮里的沙蚕豆。蛮炒蚕豆是干炒,沙蚕豆则是在锅里用沙子烫出来的,沙子起烟了,埋在沙里的蚕豆“噼里啪啦”一阵炸响,欢快地蹦跳着开出“花”来。我们自己在家中炒出的沙蚕豆,总是沾着黑沙,吃起来碜牙。而辫子老爹的沙蚕豆,听说是以磨细的盐代替黑沙,吃时才不用担心牙齿磨着沙。那一颗颗饱满地开着口的沙蚕豆,颜色是老成的深褐,抓一把在手里,还略微有些温温的,轻轻一嗑,吐出薄薄的外壳,咬上去,松松的,脆脆的,沙沙的……真是其妙无穷。
一粒粒地吃着蚕豆,夜便黑透了,星星就像无数璀璨晶莹的钻石镶嵌在浩渺的夜幕上。有许多流萤从河面的方向飞来,尾部熠熠闪光飘忽不定地从眼前飞过,我们总是忍不住要挥动手中的芭蕉叶扇去拍打。倘是一击未中,自然是起身跟在后面追赶。有时是这个去了,那个又来,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忽左忽右。那时的流萤真多,无数曳着绿光闪烁的萤火虫,把夏天的夜晚点缀得异常美丽而神秘。因为都是被扇子带起的气流击落的,并未怎么受伤,它们被捉起来集中装入小玻璃瓶里,放出的绿莹莹光亮能照亮一大圈子人。当我们追赶着流萤时,偶一回头,发现辫子老爹就坐在某一个空的椅凳上,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会在刹那间照出他脸上髑髅一样的两个深黑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