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喜欢做的是一种五角星灯,选出篾料,用笔在篾料上做记号,将其均分,再拿细麻线将五根细竹扎成五角星形状,两个相同的五角星合在一起,用撑子固定成立体的骨架。将彩纸剪出数片三角形,一一粘在骨架上,稍加装饰,将蜡烛插在骨架中间的小钉子上,一只五角星灯就做好了。无论做出什么样的灯,红姨都让我们拿走。红姨还利用下脚料教会我们做成荷花灯,拿到东门大河里去放。荷花灯里面用的是水蜡烛,下面垫块牙膏皮,即使蜡烛烧完了也不会烧着灯。
但红姨从来不准我们扎纸人和碰纸人,她说,凡是人形的东西都容易有灵性,阴气也重。红姨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布缝的小红包,说是护身的。红姨真是天下最好的人,但只同我们小孩子交往,她的烫成小卷的头发夹于耳后,像有着无限缥缈而又美丽的心事。大人总是指着红姨刚刚走过的身影说三道四,无非是说红姨风骚,说红姨害了多少多少男人……甚至连红姨没有孩子也拿来说事。我们学校的美术老师汪静波,据说就是为了红姨才神经错乱的。还有粮站陈站长的小儿子陈德友,据说也是因为没能把红姨追上手,负气参了军,最后牺牲在朝鲜战场。红姨现在的丈夫叫王长生,年龄比红姨大得多,黑黑矬矬的,一天到晚领着前妻生的两个儿子埋头剖篾,很少听到他说话。红姨还有个半瘫的小姑子,也是木木的,能帮着做些蒙砂纸、粘贴流苏和盖模具印的事。
就在我十二岁那年的元宵节前一天,红姨出事了。红姨在汪静波的房间里那晚,不知被什么人从外面用一把锁反锁了。天大亮后,有人叫来了黑着脸的王长生。王长生只看了一下,没说话就走了。到了中午,外面围的人越来越多,屋里却静悄无声,只有那把锁还纹丝不动地挂在门上。再后来,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了,朝屋里喊话,也没反应……校长来了,做了个手势,有人抬脚踹开房门,发现一对男女相拥着倒在床上已是一动不动了。
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的,还有摆放在床头地上的一只刚刚扎好的有一人多高的“嫦娥奔月”花灯。嫦娥身材婀娜多姿,轻袖曼舞,绶带旁逸,其势飘然欲飞。她脚边玉兔前跃,灵动可爱,一轮夸张的满月辉映身后,祥云阵阵……仿佛是欢度人间元宵的嫦娥真的在和大家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