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做了『嫦娥奔月』的红姨(1)

六、做了『嫦娥奔月』的红姨

“小伢嘞,出来玩灯呵!不要你红,不要你绿,只要你出根红蜡烛……”这是那时新春正月里我们最喜欢唱的儿歌。过年了,家里一定要挂一只花灯,不然就没有年味。从正月初一上灯,到十八落灯,每日天擦黑后,“年饱”的我们便草草扒两口饭,或牵着兔子灯,或举着狮子灯,或提着红灯笼,在灯里插根点燃的红蜡烛,叫着唱着,几十个灯笼排成队,穿行在各条街巷里。突然有人脚下绊倒,手里的灯笼呼啦啦滚了出去,蜡烛将糊在外面的纸点燃,我们七手八脚一阵猛吹,火熄了,然而篾扎纸糊的彩灯,却只剩下一副框架。被烧了灯的,只有跑到西街红姨家再买一只来。、

红姨家是开扎纸店的,扎制各类彩灯、风筝,有时也为办丧事人家扎金童玉女、纸人纸马。白白净净、有着一张瓜子脸的红姨,年龄不算太大,却已经扎了二十年的灯笼,一家老少人人都能帮她打打下手。要是在过年前的腊月里走进她家后院,那才好看,一大片夺目的红色,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削竹篾、开尺寸、扎竹架、蒙砂纸、画图案,从喷颜色到扫金油,没有一个闲着的。那红彤彤圆滚滚的蛤蟆灯、兔子灯、荷花灯、菠萝灯还有脸谱灯到处堆积着,鲜艳得让人睁不开眼。

红姨从来不赶我们走开,有时甚至还把我们喊到身边,扔给一些下脚料让我们自己动手过把瘾。扎灯的主要材料是竹和纸,费料不多,制作工艺却复杂。一只灯做得漂不漂亮,关键的就是看整形整得好不好,骨架撑开时,与上下灯底距离是不是符合要求?我们老是把蛤蟆或是兔子的某个部位做得太丑太夸张了,红姨放下手中画笔,一拍自己身上的掐腰水红小袄:“哎呀呀……你这是兔子还是虾子呀……哎哟哟,笑死人了!”我们都喜欢看腰间扎着蓝底白花围裙的红姨笑,红姨的牙又白又细,红姨的眼角已经有了几道浅浅的鱼尾纹,但一笑起来仍然是波光闪动。她就那样笑着走过来,从身后搭着我们肩头,教我们如何插篾和接篾,如何收束或是放宽骨架。红姨说话时呼出的气流就喷在我们耳郭后,温软的,痒痒的。

到后来,我们也就略知制灯的工艺流程。如扎四面伯公灯,需用四根竹片垂直扎成两个十字,再用四根长竹片把两个十字架固定在两头,一个四面体的基本框架就扎好了,再用簧篾环扎,簧篾性脆,必须在水里泡软才行。接下来,便是描绘图案了,这都是红姨的事。红姨画鸡、画鱼、画花鸟、画秀才骑马、画八仙过海、画童子献寿桃……末了还要题上诸如“春风新长紫兰芽,秋日晚生丹桂宝,月中丹桂又生桂,海上蟠桃重结子”,以及“五谷丰登”、“百子千孙”、“花开富贵”、“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吉祥词句,贴在灯角上垂下来的灯线上。红姨画画题字时,拿笔的手指显得特别细长、苍白,连隐隐的细细的青筋都能看出。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将图案从内至外一一糊裱好,至此,一只图案形态生动、色彩鲜艳的花灯便扎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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