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们要了解“自我”不是天生的,像与生俱来的红发或高大的体形那样,而是一种结合察觉及人际关系互动的结果。“自我”是我们如何塑造自己(personify)的样子,是经由我们自己的经验及他人对我们的反应而来。一个人的个性是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形成的,而“自我”的活力端赖于我们所接受的倾听质量而定。
近来在有关倾听的重要科学发现中,影响最深的莫过于史腾(DanielStern)对婴儿所做的研究,他发现婴儿本身对母亲一直有“分辨”的能力。
马勒(Margaret Mahler)最具影响力的“分离与个体化”(separation and individuation)理论主要是根据一个假设:我们是随着关系而成长,也让我们与人的关系成长,而不只是在关系之中更活跃、更有主控权而已。然而一旦我们接受了婴儿不是在“未分化的统一体”(undifferentiated unity)的状态下开始生命之旅的想法,问题不在于我们如何脱离了父母,而是如何学会联系;挑战不在于我们要如何脱离人群,而是如何在关系中被了解。
这种对自我的看法(人有表达及被认可的基本需求)不只是从观察婴儿的行为中发现,治疗师也在咨询室里的成人口中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觉得孤单、空虚、不能与他人有联系的烦闷感受,让我们不禁会问:“我们必须付出什么代价来让自己感觉到完整?”答案就是“倾听”。
在描述孩童的发展时,史腾区分了四个渐进式的“自我”观,每一层次的自我,都表现了自我经验以及与社会关系的不同范畴。仅次于食物、遮蔽物的需求是“被了解”的需求,即使是婴儿也需要聆听才能健康成长。“倾听”婴儿,听起来好像很夸张,但这正是指父母“反应的质量”,在我们成为自我的过程中,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四个自我发展的阶段,以及倾听是如何塑造我们的个性的。
1.“我在这里!”:自我的浮现(出生~两个月大)
婴儿需要倾听,需求虽然很简单,却极为必要。突来的生理需求压力,可以使生命从可爱到紊乱不可收拾。饥饿的感觉散布全身,好像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刚开始时速度很慢,婴儿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然后那种急躁就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号,仿佛要把那种痛苦赶出体外。那种哭号像是一种苦恼的讯号,如警报器一样提醒父母,并要求父母对他有所反应。
父母在这个阶段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我记得我太太和我两个人,经过多月来的睡眠不足,敏感度已被磨得像剃刀一般锐利,即使只是个小小的动静,我们也会马上行动。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像南美的吼猴一样,不曾温和地喊醒我们表示她要吃奶了,我这个很敏感的老爸往往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亲爱的,”我牙齿打战地咕哝道,“想想办法。”老婆当时很支持我,就立刻赶到婴儿旁边去解决该解决的事。唉,父母啊!
婴儿好可爱、好无助,但是他们的微笑、烦躁及哭泣都是请求协助的讯号——他们必须被听见。在这个阶段,父母亲大部分会想要满足孩子的需求,也许没有意识到这个过程中蕴含着“社会互动”;在婴儿达成“自我意识”之前,父母亲投注了期待及渴望以协助婴儿发展自我;从婴儿出生的那天起,父母就已开始与实际及潜在的婴儿自我有联系了。
我们渴望被了解的那种冲动是不可抵挡的。发展心理学家麦法兰(Aidan Macfarlane)观察初为人母的女性在生产完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孩时跟婴儿说话的情景,观察到母亲们是如何诠释孩子的每一种讯号及声音:“这样皱着眉头表示什么?这个世界对你而言,有点可怕是不是?”
即使母亲不相信孩子懂得,但她们很自然地就诠释了婴儿的动作,而且也做出相对的反应。同时,她们不是独自创造出互动的模式,而是母子(女)二人共同建构一个小小世界,这便是孩童有生以来所接触的第一种文化。
父母很快就将孩子的意图(哦,你要那个啊!)、动机(你这么做是为了让妈妈快点来喂你对不对?),以及行为的主角做归因(你故意这么做的,对不对?)。在这么做的同时,父母亲就是在反应,也协助小孩创造出一个“浮现的自我”(emergent self)。这种动机及意图,使得人类行为变得可理解,而父母也一直视自己的孩子为可以理解的人类,也就是说,成为父母所期待的人(只要孩子成为父母想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