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过花垣的人,不能真正理解“峰回路转”。
从长沙去花垣,先要经过湘西自治州的首府吉首。现在有高速公路了,很快,可在当时要一整天。从吉首到花垣,直线距离并不长,但真要走起来,相当艰难。吉首与花垣之间的盘山公路,在中国肯定算不上最高,也算不上最险,但却能真切地让你体味到什么叫“峰回路转”。刚开始都一样,在山脚下慢慢爬坡,慢慢盘旋。越爬越高,越盘越陡,越爬弯度越大,但不管是哪里的盘山公路,不管这个盘山公路有多险,司机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都知道前进的方向,都能预先知道或预先估计到在哪里要转弯,在哪里要爬陡坡,在哪里可能是前方视线的死角,白天行车,遇到这些地方就要鸣喇叭,警告对方可能出现的车辆,如果是夜晚,则要打远灯,有经验的司机除了打远灯之外,还要打闪灯,让自己也让对方从变化的灯光中看清楚路面,看清楚旁边的障碍,看清楚对面可能突然出现的车辆并让对面的车辆提早看到自己。可是,在吉首与花垣之间的盘山公路上这些经验都不管用。在快到山顶时,第一次走这条道的司机会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了判断,假如有判断,那也肯定是错误的判断,因为,盘山公路在这里突然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转过来,真真切切地就是绕着一个高耸的山峰,跨过一座山涧天桥,往回转了回来,然后才重新向上盘旋,拾阶而上。三个月前邓光辉他们从长沙来花垣的时候,第一天赶到吉首,第二天花垣县有关部门来车接他们,司机是当地人,对这条路熟,当然没有大惊小怪,但坐在车上的邓光辉他们却吓出了一身汗。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学探矿的甚至是学地质的,走过的山路险路肯定不少,可面对这样的怪路还是第一次,觉得完全不可思议,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后来,在花垣的时间长了,才从当地人口中知道,那地方果真叫“峰回路转”。当年建设这条公路的时候,从地形和坡度考虑,怎么计算都没有办法翻越顶峰,设计者脑袋都想大了,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做的梦还是关于修路的,梦见主峰与次峰之间出现了一道彩虹,这才受到启发,在次峰与主峰之间架设了一条天桥,并使盘山公路向回转,转到下面那条路的头顶上,以距离换坡度,这才修通了这条路。三个月后,邓光辉因为被留守,也同样经历了人生的一场转折,一场“峰回路转”的大转折。
第二天一大早,领导和同志们都起床了。给邓光辉的感觉是他们这一夜根本没睡,单等着天亮呢。
他们确实要起早,一大早起床,赶头班车爬上那座大山,再小心翼翼地经过峰回路转,盘下大山,然后走几十公里山路,下午才能顺利地到达湘西自治州首府。在吉首住一夜,买好第二天去长沙的车票,再赶一大早的车,如果仍然顺利,第二天晚上就能回到他们阔别三个月朝思暮想的长沙了。
领导和同志们走后,招待所顿时冷清了许多。可邓光辉心里是热的。他40岁的人了,第一次接受重用,心里高兴。这种高兴很快就体现在他对部下的态度上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工程师,在院外的人看起来,是干部,大小也像个领导,可是在研究院,工程师好比工厂的工人、乡下的农民或部队的战士,总之,就是一介平头百姓,是没有任何“部下”的。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今天他手下有两个刚毕业分配来的大学生,还没有正式转正,当然不能承担任何责任,所以只能归邓光辉领导,并且副院长走的时候明确说了,他走之后,这里的一切由邓光辉负责,两个新来的大学生要服从邓工的领导,因此,他们俩当然就是邓光辉的部下了。邓光辉自己当了一二十年的部下,最痛恨的就是领导把部下不当人,所以,他曾经有过一旦自己当上领导就一定要对部下好的念头,可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今天好不容易实现了,邓光辉决定把理想变成现实,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晚上请两个实习生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