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孪生姐妹(2)

父亲和母亲是在照相馆认识的。

湖南省艺术学校和冶金部长沙矿冶研究所都在长沙市河西岳麓山脚下的左家垄。两个单位之间隔着一条不宽的街道,街道上有一个照相馆。“文革”结束之后,拨乱反正,要实现四个现代化,其中关键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于是,工程技术人员和各行各业的知识分子都要恢复评定技术职称。因为申报表上要贴照片,所以等到星期天,石学礼兴高采烈地去照相馆照相。大概是左家垄附近大专院校和科研院所比较集中的缘故,而且这些单位的工程技术人员和其他知识分子也都要评定技术职称,所以那天赶来照相的人也就特别多。人多就要排队。排蛮长的队。何竹青虽然没有资格评定技术职称,但即将毕业,要照毕业照,那天也在排队,并且碰巧排在石学礼的前面。排了很长时间,临到要排到的时候,何竹青前面突然轧进来一个人。一个和何竹青一样年轻一样漂亮的女人。轧得很优雅,笑嘻嘻地轧进来。石学礼有些不高兴,但想到好男不跟女斗,算了,不就是轧一个人嘛,所以并没有说话。可是,他刚刚想着算了,何竹青那里又轧进来一个人,又是一个同样年轻同样漂亮的女人,而且一样笑嘻嘻地轧进来,轧得理直气壮,一点愧色都没有。三个姑娘围成一团,旁若无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仿佛是在故意气石学礼。这下,石学礼真生气了。

“不得轧队。”石学礼说,“自觉一点!”

“谁不自觉?”其中一个姑娘回敬说,“她是我同学。”

“她”指的就是何竹青。

“同学也不能轧队!”石学礼严肃地说。

“谁轧队了?!谁轧队了?!”三个姑娘一齐嚷起来,“谁看见我们轧队了?!我们还说你轧队呢!”

“我看见你们轧队了。”石学礼说,“刚才明明是她一个人在这里排队的,怎么现在一下子冒出三个?不是轧队是什么?”

“我们三个是一起来的,”另一个姑娘说,“她一个人在排队,我们俩上厕所去了。怎么,连我们去上厕所你也要管?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哈哈哈哈……”三个姑娘一起笑,硬是把石学礼笑跑掉了。

本来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上午没有照成,下午再去一趟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石学礼也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半个月后,石学礼去岳阳铅锌矿出差,回来的时候在长途汽车上,竟然又碰见了何竹青。

何竹青是在汨罗上车的。上来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座位,她年纪轻轻的,所以也就没有人给她让座。于是,她就只能站着。站在石学礼的跟前。石学礼眼睛钝,一下子没有认出来,但明显感到这个姑娘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甚至是打过交道,但到底在哪里见过,打过什么交道,一时还真没想起来。于是,他把眼镜正了一正,盯着对方再仔细看看,怕如果是熟人不打招呼就太失礼了。

“是你呀,”姑娘先说话了,“上次照相馆的事情真不好意思。不过我也没有办法,一个班的同学,她们要轧队我也不能不让。”

“啊,啊,是你呀,”石学礼终于想起来了,“没关系没关系。你也出差?”

姑娘“咯咯咯咯”地笑起来,说:“这位老师真会开玩笑。笑话我呢。我还没有毕业呢,哪里有资格出差。”

然后,姑娘告诉石学礼,她叫何竹青,是省艺术学校的学生。

石学礼当然相信何竹青的话,但又有点疑惑。省艺术学校就在矿冶研究所的对面,在石学礼的印象中,那里的学生都很年轻,十四五岁的样子,好像还没有发育完全,而眼前的何竹青无论是面相还是待人接物的方式怎么看也二十多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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