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瑞·莱奥纳尔代利(Geofrey Leonardelli)和玛丽莲·布鲁尔(Marilyn Brewer)曾经作过一个实验,让参与者估算屏幕上播放的一系列录像中出现的点的数量,并且说明是为了测试他们在无意识状态下的感知能力。作完测试后,研究者告诉参与者,大多数人(大约有75%~80%)更倾向于高估屏幕上出现点的数量,而剩下的20%~25%的人则倾向于低估点的数量。随后研究者不看参与者给出的答案,随机选出了一半参与者,告诉他们低估了点数,而另外一半参与者则被告知他们高估了点数。研究者并没有说低估或者高估意味着什么;参与者只知道自己的天性是属于一个多数群体还是少数群体。尽管如此,那些得知自己属于多数群体的参与者的自信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看上去好像是,不论某个多数群体意味着什么,只要自己被划进了大多数人就是不好的。我们会把自己看做特殊的个体并不奇怪,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因此,我们宁愿相信那个穿着天鹅绒袍子、戴着头巾的女巫的确有着超自然的能力,能看到我们的内心和灵魂深处,并能预言我们的未来,也不愿意去相信其实自己跟她的其他顾客都很像,她对我们每个人的说辞其实都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愿意相信是自己独一无二的,而且也希望别人看到真实的我们(或者认为是真实的我们)。这并不奇怪,你也许经常被灌输这样的信息,认为独一无二或者非常罕见的人就是比其他人好。要不然,为什么每份高中毕业致辞或者大学入学申请书里都要引用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的《未选之路》(The Road Not Taken)中的诗句:“我选择了人迹较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太像其他人,作出了大多人都会作出的选择,说得轻一点是个性有缺陷,体现了人的一种惰性、缺乏抱负;严重地讲,它说明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个性。这种人被贬称为“行尸走肉”“应声虫”“鼠辈”“绵羊”——都暗示他们缺乏某种作为人类的根本要件。最终,他们可能会变成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的恐怖政治小说《1984》中描写的被洗脑的服从者,或者是皮克斯公司有趣的动画电影《机器人总动员》中描绘的未来的顺民,一切按指令办事,一分钟前所有人还穿着完全相同的蓝色衣服,一听到“流行红色了”,马上齐刷刷地换成了一模一样的红色衣服。最后,还是靠机器人唤醒了这些糊涂的老好人,告诉他们怎样掌握控制权。这些虚构的恐怖世界体现了一种恐惧感,害怕从众最终会毁掉你内心深处的自我。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和周围的人,我们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优于常人效应”非常贴切地描述了大多数人都存在的一种高估自己的倾向,认为自己比实际工作更勤奋、比实际更会投资赚钱、更会讲故事、对爱人更体贴、对朋友更关心、养育子女更有办法。很多实验都表明,不管评价什么能力,只有极少数人愿意承认自己“在平均水平以下”。我们当中90%的人都认为自己属于智力、能力出众的那10%的人。至少,我们应该为这种比例数据感到庆幸。这种现象也被称为“乌比冈湖效应”(Lake Wobegon effect)。“乌比冈湖”是电台节目主持人加里森·凯勒(Garrison Keillor)虚构出来的一个小镇,小镇上“所有的女人都很强壮,男人们都长得不错,小孩都在平均水平之上”。在我们的意识里,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乌比冈湖镇的光荣一员。
即使当我们跟随大多数人的时候,也认为自己是个例外,因为我们的决定经过了特别的考虑而不是简单从众。换句话说,我们觉得自己的行为较少受到一般情况的影响;我们是有独立意识的。研究人员乔纳·伯杰(Jonah Berger)、埃米莉·普罗尼奇(Emily Pronic)和萨拉·姆鲁奇(Sarah Moulouki)将这种现象称为相信自己是“羊群中的唯一一只”,让我们来看看他们举出的两个生活实例。其中一项研究是让一群学生对几个立法草案进行投票,并且告诉他们应该考虑共和党和民主党各自的立场。结果在意料之中,大多数学生都选择与自己所属的党派保持一致,只有一个人例外:投票的学生都认为自己更多地考虑到了草案的内容,而其他投票者只是跟随党派的步伐而已。另外一项研究调查了人们为什么购买现在十分流行的iPod产品。结果也是一样,人们都认为自己的购买决定不像其他用户那样受到社会潮流的影响,强调自己的选择是出于实际的考虑,比如说这款产品体型小或者存储量大,还有人说喜欢它光滑的外形设计。
其他的研究也揭示了同样的现象。问问美国人:“你与其他人有多像?”他们大多数会回答:“不太像。”把这个问题反过来再问他们:“其他人跟你有多像?”他们回答的相似度就会显着地提高。这两个问题从本质上讲是一样的,所以答案也应该完全一样,但是我们会骗自己,就像我们会说自己高于一般水平或完全不受社会因素的影响。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自认为与众不同。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们觉得自己比其他人都独特?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因为我们对自己更亲近——“我对自己非常了解”。清醒时的分分秒秒我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感觉到什么、做什么,基于这一点,我可以自信地说,没有其他人能够和我一样思考、感觉、做同样的事情。但是我们又是怎样观察他人的呢?他们看上去好像都差不多。他们在同样的商店购物,收看同样的电视节目,收听同样的音乐。当我们看到别人也作出的同样的选择,很容易会认为他们是从众的,如果我们自己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我们知道自己这样选择的理由,只不过是碰巧和别人做了同样的事;别人是不动脑子地从众,我们是有所考虑地选择。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都是嘴上不承认的从众者,它只是说明我们常常会忘记别人的思想和行动也跟我们的一样复杂多样。我们不是羊群中的唯一一只,而全都是披着羊皮的独立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