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后,李密先是跑到了山东平原郡的造反首领郝孝德那里,见郝孝德对他待理不睬的,他又去投靠王铁匠王薄,王薄更拿他不当回事。
此处不留爷,没有留爷处。这时候的李密是呼天天不答,叫地地不应。这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节,他从长安的温暖的春天里一跤跌落到山东寒冷的冬天里。这是正常结果,既然是“造反无限责任公司”的大股东,那公司破产了肯定得负无限连带责任,直到他有限的生命无限终止。
官府画影贴图在无限期地通缉他,此时的李密是背着红色通缉令的“网上逃犯”,任何人烟密集的地方他都不能出现,只能在山中潜伏躲藏。渴了就找山水喝,饿了就剥树皮吃,困了裹着树叶睡,这种挑战极限的单兵野外生存能力,海军陆战队特警也不过如此吧。
造反就是这样,不上天堂就下地域,而地狱是没有春天的。那时候流行歌曲还没有流行,不然李密同志肯定会特别喜欢这首流行歌的: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春天就在瓦岗寨里。
这样失魂落魄、东躲西藏的逃亡日子,李密一共过了两年。在山上过了一段昼伏夜出的猫头鹰生活后,他偷偷跑到淮阳郡(今河南周口市)的一个偏僻村庄,改名刘智远,教村里的一帮小屁孩读书。一个大学教授教一群小学生,真幸运了那帮孩子。
可是贵族出生的李密怎么可能甘心在扫盲班里默默无闻地当教书匠?他理所当然的很失落。因为他的理想不是教授史书,而是想成为史书里的主角。但是,山沟沟里除了牛屎猪屎鸡屎,一切都和历史不沾边。于是在教学备课之余,他常写诗抒发自己内心的不平衡。现在流传下来的五言长诗《淮阳感怀》就是其间所作,最后几句是:“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合,万古传名器。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理想远大啊!说樊哙是市井徒也就罢了,可是把萧何都说成是“刀笔吏”,除了雄心比天的壮志外,还表明该同志门第观念根深蒂固。
人说杂文是匕首,我说诗歌是把剑。历来被诗歌所伤者难以统计。“乌台诗案”就不说了。《水浒传》里的宋江在浔阳楼上题了一句“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就被官府抓去定罪收监;清朝的徐骏写了句“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便落得个身首异处。同样,《淮阳感怀》也给李密带来了再一次厄运。据说他写完诗后眼泪滂沱,呜咽不止。
一个男人对诗号哭,显然有点不太正常,这人一定是有故事的人。有喜欢听故事的山民便向官府汇报了这事。官府也怀疑他是要犯,立刻派人前去搜捕。李密得到消息后,不得不又一次“搬家”。
这一次李密跑到了自己的妹夫家。他的妹夫叫丘君明,是雍丘(今河南杞县)县县令。雍丘县是淮阳郡下辖的九县之一。作为政府干部,雍县令哪敢收留这位朝廷钦犯大舅哥,于是将他介绍到老朋友王秀才家躲藏。
这一藏,藏出了一桩姻缘,更藏出了一次大祸。
王秀才是个小知识分子,见到李密这个连《汉书》、《史记》这类大部头都侃侃而谈、如数家珍的大知识分子,就像壁虎见到了鳄鱼,觉得他是小块头有大智慧,比自己魁得不是点把点,崇拜之情犹如《汉书》里的文字,连绵不绝。没多久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赶在朝廷之前“招安”了这个“鳄鱼”女婿。
王秀才爱上了一个不回家的人。因为造反,李密自大业九年离开长安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为了那梦中的橄榄,他一直在远方流浪、流浪。
这个王秀才还真是个伯乐呢,在李密人生的天空阴霾密布的时候,他为李密送去了一抹艳亮的色彩。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都改变不了他高级伯乐的身份。他没有看走眼,这个女婿两年后真的变成了一条大鳄鱼,指挥千军万马在中原大地上直吃横逮,兵锋之利无人可挡。可是,他没有看到这一天,因为,灭门之祸已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