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寨的上半夜 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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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顶黄墙的车站周围

红顶黄墙永远显着碧色寨火车站的颜色。隔得老远,从火车的轰鸣声中就可以眺望到红顶。那些被旭日和暮色用各个时间段浸润变幻的红顶永远体现出了特级火车站的颜色。在那红顶之上是蔚蓝的云空,这天空永远存在着,从人类创世以来就存在着,永不改变它的自然色。这就是法国女人——工程师的妻子艾米莉,看到的蓝天。

红顶仿佛想触摸到那种蓝,然而,那蔚蓝色却总离尘埃很遥远,它从不深入尘埃中的凡俗生活中去,它是属于上苍之神的,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拥抱。而黄墙筑起了特级火车站碧色寨的内在结构,墙壁是什么?黄色是一种中国人的色泽,也是西方人所迷恋之情。所以,这些红顶黄墙的建筑,符合中西美学所期待的形而上的精神即内心燃烧的、被时间所敛集的美学:红黄交织的渴望,它是暖色的、热烈的,就像造就滇越铁路的全部传奇,那是疯狂的,也是用幽灵般的速度造就的。于是,在红顶黄墙的车站周围,很快就因为火车而筑起了相应的站房、工房、铁路工人宿舍,当然,还有巨大的水鹤在天空下会时时耸立,伴随着这铁路的轰鸣声而去。水鹤是铁路的灵魂之一。现在,在红顶黄墙的车站周围,出现了无以计数的欧洲人,他们来了,就像法国人在十九世纪末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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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末期的法国人中出现了

铁路工程师保罗·曼帝

十九世纪末期意味着战乱、混沌、黑暗和死亡交织在世界历史之中,当十九世纪以异域人的脚步声抵达中越边界时,法国人来了。他们看到了中国云南的广大山川,他们很快就以各种理由和形式组成了考察队伍,首次进入云南红河流域。在法国人中出现了铁路工程师保罗·曼帝,他的军用帆布包中有来自欧洲的精美器械,那些器械虽然精巧却可以测量出一条铁路的未来。除此之外,还有照相机。

保罗·曼帝在之前是法国巴黎铁路局的一个工程师,曾参加过欧洲的好几条铁路的勘察设计。当他踏入红河流域时,除了携带地理器具六分仪、圆规、气压表、指南针、水平仪之外,还携带着法国人构筑中越铁路的抱负和理想。

从那一刻起,他的足迹穿越了云南红河流域的崇山峻岭。在他的铁路构想册中同时也记录了这一地区诡异多变的复杂地理气候。尽管如此,铁路经过几番考察之后,那些从铁路轨迹中铺开的触须使法国人在想象中已经挖掘到了云南的巨大财富。

当法国工程师抬起望远镜一次又一次看到山川奇境深处的铁路幻想时,历史上最坚忍不拔的滇越铁路筑路史的开篇被铁锤敲击所震响的岩石裂开了。保罗·曼帝就这样成了滇越铁路的工程师,参与了许多复杂的设计和筑路工程。在这一背景中,保罗·曼帝是滇越铁路筑路史上的见证人,正如他的法国妻子艾米莉所承担的一种现实。

滇越铁路筑路工程结束以后,工程师回到巴黎,自此以后就开始了他一生中漫长的折磨。每天夜半时分,他仿佛又回到了滇越铁路的现场,那些死亡的场景不断地从记忆中涌现,使他产生分裂身心的夜半呓语和惊悸的叫喊,似乎只有回到他记忆中悲怆的滇越铁路,工程师才可能获得期盼的现实生活。

现在,当1910年的列车开进碧色寨以后的一个春天,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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