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旺沮丧地咕哝:“唉,神灵戏弄福薄人。”
黎爹柱颓然地问:“舅舅说句实话,大妹在娘家有没有病?”
周太旺痛苦地说:“没有。”
黎家娶这二媳妇,也太冤枉了,黎爹柱直勾勾地盯着周太旺,想从他脸上找出个答案。
那张脸除了忧愁还是忧愁。
月光如水,王道长握着一雌一雄两把北斗七星剑踩罡踏斗,用术步旋绕抵达天界,求东岳大帝赦旨打开地府,提出周大妹的魂。他那召神遣将的双剑往地上一刺,弟子急忙鸣锣吹角,从坛场四角轮番起舞,一路跳到坛前。黄色的烛火越来越小,并且变得绿荧荧的,烛光摇晃,夜色变得非常昏暗,妈绥有点紧张,感到阴森恐怖。
天幕绿蓝,响器吹得苍凉凄厉,王道长从天界跳到阴间,一气掐了四五个诀,嘴里念念有词,给周大妹的魂献饭施药:“千生罪垢,随落烬以俱消;万劫殃缠,逐倾光而书灭。身度光明之界,永离黑暗之乡!”他念着比夏梯玛更有文采的咒语,将周大妹的恶魂引上光明大道。
一帮弟子不停地烧符烧幡。
武道场做了五天,黎家付了青龙观六块大洋。坟地选在离岩梁老树不远的地方,算是成全多情的树神。五天后棺材抬去入土,绿苔苍苍的老树在鞭炮声中,意气风发地挂了红。
新媳妇自杀了,黎家害怕周家责怪,周家也害怕黎家责怪,双方都像藏着什么秘密,没有为难彼此。只苦了妈绥,又难过,又害怕,再不提回县城读书的事,心想即便回去,也不是半年前的自己了,为此他无比难过,愁肠百结,悄悄考虑着一件事:报名参军远走高飞,离开更古坪老林。谁知妈貉竟走在前头了,这家伙突然从县城捎来一封信,说不想像妈绥那样草率结亲,已随部队开拔,回校后就报了名,请求父母哥哥原谅,他要去打日本鬼子。
黎爹柱气得拿烟杆在地上戳出一个坑,手臂上一条条青筋都怒凸出来。妈绥的婚事失败后,他就在心里琢磨,等过了这段倒霉的时间,正式替妈貉和银美办定亲酒,那小姑娘吃十三岁的饭了,和十八岁的妈貉十分般配,谁知小祖宗不声不响地走掉,打乱了自己的详细计划!这家伙从小调皮捣蛋,最贪玩,也最冒失,嘴上刚出茸毛那年,有一次给自己送饭,在岩脚发现一个箭竹搭的野猪窝,仗着手里有把斧头,站上去又跺又踩,惊得野猪崽崽慌慌张张蹿出来飞跑,幸亏母猪和公猪不在,不然收得了场?他多次教训小家伙要懂利害,唉唉,求祖宗保佑他。
陶九香更是生气,又不安又伤心,孙家老三参军后一直没有消息,两年了死活不知,妈貉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啊?早知这样,也该去斩蛟谷求一张护身符。
妈绥垂头耷脑,不敢说自己也想参军,对生活失去了热情。这都是命啊,他想,当初就该像妈貉一样,不该回更古坪,回来净受挫折和打击。
陶九香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特别警告:“你不能再走,人声盖不过野猪叫,算哪样日子?”日本鬼虽该死,然而更古坪眼目前,人少兽多,老熊豹子的威胁来得更具体和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