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陶九香刚把话说完,黄黑相间的蝴蝶竟直直飞过来,停在她摊开的手掌上。黎爹柱惊奇不已,目不转睛看着老婆掌心,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也像陶九香那样祈祷:“蝴蝶,如果你真是从神那里来的,请飞到我的手背上。”说罢慢慢翻过手掌。只见蝴蝶动了动细腿,一抖翅飞向黑暗中。“我真笨!”黎爹柱睁大眼睛,后悔地拍打着自己的腿,“你证明了一次,我还要你证明,我真笨!”
一切都历历在目,那个富有纪念意义的夜晚,肥大的野兔在火苗的舔舐下嗞嗞流油,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风木水火土和星空还是洪荒时代的样子,黎爹柱把一块窄窄的地面烧热,让老婆儿子趁着余温睡在地上,自己抱着猎枪守在火堆旁,彻夜难眠。天一放亮,勇锐无比的他就挥动柴刀,从巨树上劈下枝杆,长短砍成一个模子,三个毛发蓬乱的儿子跑上跑下,和母亲一起搬运,像蚂蚁筑窝似的,用树枝柴块做墙,在神灵显现的不毛之地,搭起一个史前风格的三叉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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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过去,黎家今非昔比,坐落在更古坪的气派的院宅披红挂绿,隆重迎接一个山里男人绵延香火的重大节日的来临。山风干燥而凛冽,四周的沟壑还盖着一层白雪,贴着黎家封条的花轿终于从花椒湾出发,轿夫们颠上颠下,前呼后应地向更古坪走来,十几担嫁妆挑子紧随其后,唢呐和锣鼓交替歌唱:呜哩呐呀呜哩呐,接个媳妇来烧茶!似悲似喜,人神同谛。
金氏是望门寡,按说该坐黑壳花轿,但她貌美如花,激起了妈武的爱情梦幻,硬要用红轿去接。正月初八,十七岁的她身穿大红“露水衣”,头搭大红盖头帕,帕子四角各系一个铜钱,戴着银项圈、银手镯,由一个远房表哥背出堂屋换鞋。金绍三夫妇不希望女儿带走自家的财星,目送她脚不沾地,一尘不染从堂屋到朝门,在吹打声中钻进黎家抬来的大花轿。
虽寒意刺骨,金氏的心却被暖洋洋的春风鼓荡着,面孔微微发烫,眼里的春色迷醉了与世隔绝的原始森林。她刚刚被一条白棉线给开了脸,感到皮肤有点微微痒痛——张三姑手嘴并用,拿棉线在她脸上左拉右扯,像一个熟练的弹花匠,“刷、刷、刷”很有节奏,一会儿就麻利地把她从娘胎里带来的茸毛全部拔光。然后是剪眉,她的眉毛弯弯,又顺畅又整齐,张三姑不知道怎么下剪,只好用笋壳毛烧的灰兑点桐油照着描了描,一张面孔格外光滑明亮,红扑扑的,看呆了满屋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