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文人士大夫的江湖(12)

这种江湖完全没有了隐士江湖的静谧与悠闲,再也不是士人们向往的社会风暴的避风港。它充满了艰辛与风险,这里既有漂泊流离的行役苦辛,更包含了攀缘于拥挤的仕途的感受。士人隐居的江湖是仕途上过来人的居所,他们已经不愁吃喝了,才能感受到江湖的安逸。而“江湖游士”不仅绝大多数还没有入仕,关键在于他们还没有吃饭之资,而且对他们来说更迫切的还是谋食。当然他们的最高目的还是位置通显,至少也要争得个一官半职,但希望逐渐成为绝望以后,他们更期待回到那个隐者的江湖去。陈必复《江湖》诗有句云:“江湖路远总风波,欲向山中制芰荷。”想逃回真正的江湖,在那里得到休憩与平复,然而这只是转瞬即逝的一闪念,如果家乡真有一个值得他留恋的安乐窝,他也不会奔走江湖了。落魄文士奔走的江湖已经很接近下面所说的江湖人的江湖了。

总之,作为隐居的“江湖”还是士人人格独立的象征,唐人刘长卿诗云:“江湖无限意,非独为渔樵。”(《送友人游越》)也就是说,归隐江湖远比躬耕田野内容丰富多了,它就包含有自甘做“化外之人”的意思。隐居之所以历来被人们赞颂在于它是一种与当权者不合作的、独立自主的生活态度。皇权专制社会中,人们内心深处很少对统治者有绝对好感,因此极易把同情心给予社会中受难者和那些与统治者不合作者。隐士也多自我标榜“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如韩愈称颂伯夷的“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伯夷颂》)。这些或真诚或作秀的表白进一步拉开它与朝堂的距离,更增强了这个“江湖”的独立性,然而,它还是主流社会的一部分,它并不反主流,只是主流的一个补充。何况这个江湖也是不稳定的,时时发生变化,一旦它失去了物质基础,便成了落魄文士的江湖了。

当士人抱怨江湖的苦难时,此时的江湖则成了他们谋生谋食的场所,过去他们营造的江湖的脱离世俗名利的道德形象也便垮塌了。这里既有大自然的艰险,更不乏社会制造的苦难,士人如果久久地沉沦于此,便容易滑向社会的边缘,成为反主流社会的中坚力量,此时士人谋生谋食的江湖与游民的江湖便没有严格的分界线了。这一点我们在下面阐述“游民的江湖”里还要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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