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夫人倒是有点主见。听李棁说完,她想了想,问道,从夫君的本心而言,是赞成皇上的议法,还是赞成李纲的议法?李棁低声道,那还用说,自然是赞成李右丞的议法。若照皇上说的那么去议,不明摆着是让金人骑在我们脖子上屙屎么。
李夫人道这就是了,你照皇上的议法去议,即使是议成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会受到国人的唾骂。到时候皇上是不会替你承担任何责任的,丧权辱国的屎盆子肯定得由你去顶。戴着这顶卖国贼的帽子,将来你如何在朝中立足?而按李右丞的主张去议,若能成功,非但功劳可与其之坚守汴京并驾齐驱,且青史之上必有一笔可留,可以恩泽后世百代流芳。夫君应当何去何从,岂非一目了然?
李棁说你说得轻巧,倘若议不成呢?话不投机惹得金人翻了脸怎么办?
李夫人道,夫君不必顾虑过甚,你想呵,议和既然是他金人先提出来的,他金人当然也想议成。一议不成,还可再议。他总不至于一言不和便斩来使罢。所以妾身料之,夫君此去应无性命之虞。至于皇上那里,是不难交待的。如果交涉不成,夫君只说金人条款苛刻,臣下不敢擅专不就得了?皇上若是允了金人的条款,那是皇上的事,与夫君却无干系了。所以夫君现在莫只顾虑议不成,还是多想想如何能够议得成才是。倘果能依李右丞之说交涉成功,大长我朝志气大灭金人的威风,则皇上必然大喜过望,又岂会责怪于你呢?或许到那时,夫君的官位,就不仅是个户部尚书了。
李棁听夫人说得头头是道,不禁频频颔首,暗忖或许正如夫人所言,这是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良机。若我李某人单刀赴会轻摇三寸不烂之舌挥退十万雄兵,满朝文武哪一个敢不对我刮目相看,京城上下谁不视我为虎胆英雄?这个老本,可是够吃一辈子的。
想到这些,他胸中突然涌起一股跃跃欲试的激情,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呼地一下挺身坐起,呵呵笑道夫人真是贤内助,一席话恰似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就请夫人去备酒宴,为本官壮行罢。且看我李某人明朝如何钻狼群入虎穴,做一回当朝的蔺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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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雄心易,作壮举难,英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当便当得成的。不是那种石头开不是那方玉,不是那块胚子做不出那种糕。
正月十一日晨,李棁带着副使郑望之高世则代表宋廷出使议和,踏入金营还不到一个时辰,便被唬得灵魂出窍肝胆俱裂。再确切一点说,甚至自打走进金营的那一刻起,李棁昨夜在被窝里幻想了一宿的英雄梦,就已经如同肥皂泡般不翼而飞。两名副使的状况,与他也差不多。
要说这几个人过于熊包,实在也不尽然。能够做到笑对刀丛的人毕竟是少数,何况金人为了通过议和达到目的,在“迎接”宋使的方式上颇动了一番心思。那时尚无心理战这个名词,但宗望玩弄这种手段却很有一套。如果不具备极坚强的心理素质,不具备视死如归不成功便成仁的大无畏精神,任何人在经过了那么一番“迎接”程序后,都不可能不变得失魂落魄,几乎将一滩稀屎屙在裤裆里。
李棁一行携带重礼乘筏过壕,由一小队金军引导着抵达宗望的中军营地后,带队的百夫长命令他们候在一个角落里等着大帅传话,之后便押解着赵桓赐与宗望的金银酒果扬长而去。李棁三人像囚犯似地被金兵看守着,立在冷风里等了半天,那个百夫长才又出现,口气极其蛮横地命令他们跟他走。去的方向却不是宗望的帅帐。李棁想问一句这是要带我们去何处,可是看着那百夫长凶神恶煞般的面孔,他张了几次嘴,硬是没敢开口。
这是宗望在其正式节目开演前的一个试探,目的是要看看前来谈判的宋使好不好对付。作为代表朝廷前来进行国事谈判的使者,按理说李棁完全有权对金军的无理待遇提出严正抗议。但由于李棁等人一进金营就都开始心里发毛,竟是对金人的侮辱性接待方式逆来顺受,连屁也不曾放得一个。这便使宗望摸到了底牌,知道接下来的那套心理战术完全可以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