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是。那么你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以臣下视之,金人之所图者,主要有五条。其一,要求上尊号;其二,要求归还以往投奔我朝的金人;其三,意欲我朝增奉岁币;其四,欲索取犒军之物,说白了就是想敲诈我大宋一笔财富;其五,企图割占我大宋的疆土。”
“嗯,朕看也无非如此。依卿之意,当如何应对呢?”
“微臣质陋资浅,思之不周,且姑妄言之罢。关于上尊号,臣思金邦是欲仿当年契丹故事,让我朝称其为兄,这不过是个形式问题,可予允准。滞留于幽燕一带的金人,亦可尽数遣还。对增加岁币一事,我朝当告之以金邦旧约。旧约中说得很明白,若燕山云中归还我朝,岁币可多于辽国两倍,而今金邦背约,岁币理应减少。不过我朝可本着和睦邦交的意愿,仍按原数交付。至于犒军之物,则当量力而行。”说到这里,李纲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只有割让疆土这一条,坚决不可允准。我大宋江山是祖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我们作为子孙,应当誓死捍卫,不可以寸土让人!”
“好,说得好,卿言甚合朕意。”赵桓赞同地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彼之所欲有五,我朝可遂其四,难道还不够么?卿可代朕拟诏,让有司就依此去办罢。”
“微臣遵旨。”李纲起身躬拜,“但微臣还有一议。”
“但讲不妨。”
“常言道贪心不足蛇吞象。若我朝只思和谈不思战守,在战场上挡不住金军,金人必会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所以我朝虽有意和谈,然必须立足于战。能战则和可成,不能战则和必废。”
“嗯,这倒也是。那么依卿之见当如何战法?”
“目下金东路军宗望部已逼近黄河,一旦金军渡河,汴京以北便再也无险可守。所以当务之急,是速调兵马陈于黄河沿岸,坚决阻止金军渡河。”
“使得使得,就依卿奏。”赵桓听了点头照准,当时便下诏命宦官梁方平率骑兵七千守御黎阳津北岸,命老将何灌统兵两万北上滑州扼守黄河南岸,并命李纲全权督办以上所议诸事。李纲领旨,再拜而退。
望着李纲从容步出大殿的身影,赵桓踏实下来,连日来积郁心头的焦虑不知不觉消除了大半。一阵倦意袭来,他觉得应该去好好睡上一觉了。走在通向寝宫的回廊上,赵桓哈欠连天地想,对李纲这样一个人才,上皇居然熟视无睹,端的是好生奇怪。
李纲却是无暇休息,回到兵部,他立即召集有司官员开会,传达了赵桓的旨意。殿中所议之事,说起来简单,落实起来就不简单了。单说犒军一事罢,应当奉交金军多少财物为宜?国库能否支付得出?如果支付不出,又从何处筹措?类似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个个令人大费周章。按说这其中的许多事务并非是兵部的职责,但皇上既然让他去办,也就分不得份内份外了。
当日李纲一直忙到深夜。次日早上,他想到这是御敌大军紧急出征的日子,想去亲自看看部队状况,并当面向领兵的将领们强调一下此次出征的重要性,便带着亲兵甘云,奔赴了驻扎城外的何灌兵营。官职做到兵部侍郎这一级,自然是可以配备一定数量的护卫亲兵的了。不过李纲不喜铺张,不习惯动辄前呼后拥地跟着一大帮随从,所以他出行时,一般就只带甘云一人。甘云是从京畿禁军中抽调出来的,这小伙子年方二十出头,高挑身材浓眉大眼,手脚十分麻利勤快,李纲一见就很喜欢,便点名让他做了贴身护卫。
何灌闻报李纲莅临,亲至营前迎接,态度十分热情,但其间却似乎掺杂着几分不自然。李纲察觉到了这一点,暗忖这里面必有原因。及至由何灌陪同着到各营一走,这个哑谜便不问自解了。
原来此时军营里的状况,简直是糟糕透顶。不仅是兵不成伍队不成行一派混乱,而且许多士兵连武器都没有,正在等候着军械官发放刀枪。再看那已经发下去的刀枪,竟多半是锈迹斑斑的残次品。手持这样的兵刃,莫说上战场杀敌,便是杀鸡只恐也杀不利落。连观数营如出一辙,李纲的眉心拧了起来:“昔闻何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不承想何将军之部伍,竟然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