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一天,附近的村民拿着火把气势汹汹地围住了我母亲的屋子,说是要烧死女鬼。当时他正在我母亲那里,只要他出面说清楚我母亲的身份,事情就可以解决。可是这个胆小懦弱的男人一来害怕村民的愤怒,二来又担心说出之后被妻子知晓,竟然一声不吭地偷偷溜走了。
"那些人放火点燃了屋子,而我母亲就在屋子里。侥幸的是当时屋里正好有一个大水缸,于是母亲抱着我跳进了水缸中,虽然保住了性命,脸却被烧坏了,变成很可怕的样子。
"因为母亲面貌已毁,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被村民发现,也许会被当做真的鬼怪打死。她只好带着我躲躲藏藏地度日,有的时候装鬼吓唬行人,抢夺一些干粮行李。直到我十岁那年,母亲死去,我被过路的歌舞姬收养。"
"所以,你一直想替母亲报这个仇?"晴明温和地问道。
"是的……"尽管隔着面纱,仍然可以看到那女子悲伤的神色,"母亲一生的惨剧全是这个负心男人造成的,能够把全心依赖自己的女人弃于火中而不顾,这样的人比起扔火把的人来说更加不可原谅。所以我一心筹划报仇的事,一边学着舞技,一边学一些必要的剑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替母亲讨一个公道。"
"原来是这样……"博雅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可是,为什么大纳言说你是鬼怪?"
面纱里温柔的眼光投向博雅:"那是因为,他刚好看到了这个。"
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面具,上头还粘着长长的头发。
"这是母亲的遗物。因为烧坏了脸,也烧掉了头发,她害怕吓着我,所以在我的面前,她从来都带着面具。直到她死去的时候,我从她的脸上取下面具,才第一次看到她真实的面貌。可惜的是,我永远不能告诉她了,即使容颜被毁,在我的心目中,她还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人。"
纤柔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面具,满含着珍惜与依恋,就好像在抚摸母亲慈爱的脸。
"为了设法接近太政大臣,我托人向大纳言自荐。他对我意图不轨,我也知道,所以处处提防。没有料到的是,那天他突然潜入我的房间,正好我手里拿着这个面具,屋中光线又暗,他就当真以为我是能把头取下的女鬼,还因此生了一场大病。说起来,大概是母亲的灵魂在保佑着我吧。"
听到此处,博雅突然想到了晴明有关疑心生暗鬼的话,不由得望了一眼自己的好友。晴明端正地坐着,凝神倾听,脸上带着惯常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接近了太政大臣……可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几乎丧失了复仇的勇气。毕竟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父亲。在宴席前跳着胡旋舞的我,心中的感受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可是……不知内情的他对我,也起了色心。我很愤怒,也很伤心。这就是男人的本质吗?像追逐玩物一样地追逐女人,也像抛弃玩物一样地抛弃她们。从那时起,复仇的念头又回来了。我要为母亲讨回公道,我要让负心懦弱的人得到应得的惩罚。
"于是我虚与委蛇,把他骗到了郊外。在那里我第一次让他看清了我的脸,本想揭穿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他一看见我就叫出了母亲的名字--原来我和我的母亲长得实在是太相似了,而他一直以为我们俩都已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了,所以,他竟然以为我是前来索命的母亲的冤魂。
"我将计就计,逼着他来到母亲生前和我居住的小屋里,那里放着母亲的灵位和骨灰。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看见了。"女子结束了讲述,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过了头,将脸藏在暗影里。
"唔……明白了。"一片沉默里响起了晴明平静的声音。
"您是知道我不可能下得了手的,对吗?"
"……"晴明没有答话,却微笑着说明了一切。
"恕我直言,"一直在倾听着的博雅脸色涨得通红地说,"太政大臣他……不配有你这样的女儿。"
女子笑了笑,下垂的视线看着地面。
"无论如何,要谢谢博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