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站定,坦然地望着她。双瞳漆黑,目光如雕,似温似热,牢牢地锁住她的双眸。身后的不远处,侍从静静站立,眼前却似无物一般。而这对人儿的眼中只有彼此。
静默许久,湘君公主脸颊发烫,仿似晚霞火烧,唇边的笑意慢慢僵硬,心内已是汹涌如潮--如此磅礴的目光,如此霸道的凝视,她从未见识过。在她或严厉或撒娇或骄纵或冷酷的目光下,男人的眼神只有卑微、谦恭与无奈。
湘君公主冷笑道:“杨将军的气魄,让人佩服,也让人--鄙夷!”她不让他开口,快速道,“昭阳殿近在眼前,杨将军请便。”
话毕,她毅然转身走向殿门。
青丝拂动,影姿俏雅。杨策望着她的背影喊道:“宁歌!”
闻言,湘君公主浑身一颤,僵硬地顿住身子,呆呆地站了半晌,却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皇城的暗夜……
翌日清晨,湘君公主刚刚用过早膳,定国大将军华一波便踏进昭阳殿,俯身行礼,“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窗外枝头的翠鸟啾啾地叫着,在清艳的晨光中轻盈飞翔,鸟鸣似铃,羽翅如裳。
湘君公主愉然坐定,闲闲笑着,“昨夜风急,似有雷雨迹象,今日一早却是日光明媚,不知华将军有何高见?”
华一波垂首淡淡道:“或许,夜里已下过雷雨。”
若非华一波和杨策有意以她为尊,昨晚国宴,仅凭她轻渺之语,焉能轻易结束那场血光冲天的杀戮?
湘君公主很清楚自己的分量,端起青白茶盏,徐徐吹气,“哦……原来如此!华将军向来不是呼我为‘宁歌’的吗?”
华一波手心微潮,仍是俯身,只是上移目光偷偷地看向她,“末将不敢。”
湘君公主柔柔笑道:“哦,是了,这里不是洛阳,这是建康,华将军怎敢造次呢?不过……华将军却有胆量将我的闺名告知南萧重臣,这大不敬之罪,华将军如何担当?”
随着话音的垂落,青白茶盏重重地掼在案几上。清冽的茶水悠悠晃动,晃出杯沿,洒落案几,蜿蜒着垂落而下,似有清香拂开。
华一波深深望她一眼,惭愧地垂下头,“但凭公主处置!”
宁歌骤然愣住,无料他会如此痛快地承认。原想杨策知晓自己的闺名亦不足为奇,只是--只是他突然于那时那地喊出她的闺名,而不是“公主”,她是惊异的,更有莫名的悸动。
宁歌起身,移步面向大敞的殿门。殿外天光极其耀眼,将玉阶照得明亮恍如透明,直逼人的眼。她冷哼一记,缓缓道:“华将军希望我如何处置?”
华一波转过身子,望着她纤弱而挺立的身影--他的表妹是北宁万千骄宠的湘君公主,生得犹如深山雪顶的奇葩异姝,妖娆盛放于金煌富丽、流光溢彩的皇城,喜怒无常,冷热无度,最令人头疼的是那让人难以捉摸的心思,或深沉,或机敏,或顽皮,或残酷,时常出人意表。华太后也是奈何她不得,只能放任她胡作非为。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末将已下令,明日一早启程北上……”
“哦?如此仓促?”宁歌徐徐转身,淡雅纹绣的裙裾匍匐在地,转了一圈,仍是原地铺展。她揶揄地看向他,双眸映射出冷冷的讥讽,“华将军功德圆满,理当回朝邀功,相信母后一定会论功行赏。”
“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不敢邀功。”华一波迎上她的目光,微笑道,“末将自当保护公主安然回朝。公主离京多日,想必牵挂得紧,太后也是挂念公主,见到公主回京,定会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