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 年的前几周里,路易突然得到消息,说有一个刚刚脱离单独禁闭的新战俘在到处找他。当路易见到这个人以后,才知道这个一头卷曲金发的人居然来自离托兰斯镇不远的伯班克。他的一条腿没了,裤腿就绑在膝盖下。他告诉路易自己是B-24 轰炸机上的一名飞行员,叫弗雷德·迦勒特。当他看到路易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显得十分惊讶。接着,他向路易讲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
圣诞节之前,美国人向位于马绍尔群岛的日军基地派出许多轮轰炸机后就离开了。在这次飞行任务中,迦勒特所在的飞机被击中后坠入大海。迦勒特的脚踝复合型骨折,他的救生艇在海上漂泊了10 个小时候以后被一艘日本拖船发现。他们把迦勒特带上岛,让那里的日本士兵轮流狠踢他悬挂起来的脚踝。随后,迦勒特被送到了另外一个岛屿,关进一座牢房里,那里还关押着19 名因飞机失事而被捕的美国飞行员。不久以后,迦勒特的脚踝就开始流脓长蛆,而且高烧不止。然而,日本士兵告诉他,只有透露一些军事秘密,他才能得到相应的医护治疗,反之只有死路一条。在审讯过程中,迦勒特不得不撒了谎,却被日本人识破了。
圣诞节过后第二天,迦勒特被卫兵五花大绑后注射了一针脊髓麻醉剂。一个日本战地医务兵一边锯掉他的一条腿,一边强迫他看着手术的全过程,随后只听“嘎巴”一声,他的一条腿就掉了。迦勒特只不过是脚踝感染,但是整条腿却被锯掉了。这个医务兵还告诉迦勒特,这样他以后就再也不能开飞机了。神志迷糊的迦勒特被扔回了牢房。第二天早上,他又被丢进一辆卡车,和其他两名战俘一起前往日本内陆。当他们被带去大船镇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剩下的17 个美国战俘。
接着,迦勒特告诉路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因为他在发着高烧痛苦地躺在那座小岛上的牢房里时,抬头看到墙上写着10 个人的名字。他问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告诉他,在这10 个人当中,前9 个都已经被处死了。没人告诉他第10 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迦勒特花了很长时间冥思苦想,不知道墙上写着的最后一个人现在身处何方。他忍不住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仍然活着。当他到达大船镇以后,开始四处打听是否有人认识路易·赞贝里尼这个人。因为迦勒特和赞贝里尼都是洛杉矶人,所以他们被关在夸贾林环礁上的同一座牢房里,而这里距离他们的家乡足有8 000 英里之遥。
★★★
在操场做苦力的那年冬天,路易、哈里斯跟弗兰克·丁克尔结成了好朋友。丁克尔是一名俯冲轰炸机的飞行员,同时也是一名歌剧演员。他和迦勒特一起从夸贾林环礁被带到这里。每当在户外劳作时,他们三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要么坐在长椅上,要么沿着院子里的角落一边走路一边闲谈,以分散对寒冷天气的注意力,免得自己牙齿一直打颤。由于过度饥饿,哈里斯和丁克尔的思维反而变得格外清晰。对于这一点,路易在救生艇上漂泊时早就体会到了。丁克尔在自己的牢房里向别的战俘学习,不到一周就可以讲挪威语。丁克尔也碰到过哈里斯与另外一名战俘讨论中世纪的历史和大宪章。有次他见哈里斯拿着一本书坐在那里,好像在喃喃自语。于是,丁克尔问他在干什么。哈里斯告诉他说,自己正在读多年以前在安纳波利斯学过的一本书。
那年冬天,在陶比·克里斯托弗森赠予的外套,杜瓦和米德偷送的大米以及在哈里斯、丁克尔和迦勒特三人友谊的帮助下,路易终于活了下来。由于体内摄取的热量不再像过去那样远远不足,路易双腿的情况开始逐步好转。当他在院子里走的时候,已经可以弯膝蹲下来。于是,卫兵们开始不停地驱赶路易,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跑步。
春天到了,大船镇的军官又带来一名日本居民,让路易跟他赛跑。路易不想赛跑,但是他们告诉路易,如果他胆敢拒绝,所有的战俘都将受到惩罚。他们要围着院子进行一英里半的赛跑,但是路易并没有打算赢得这场比赛,因此大部分时候都故意落在那个日本人的后面。然而,当他迈开双腿跑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轻如燕,步伐也异常轻松舒展。院子四周的战俘们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路易。到了最后,路易听到这些战俘开始为他欢呼。
路易看着前面的日本选手,内心仿佛一直在告诉自己:“一定要超过他。” 但是路易知道,如果自己赢得这场比赛,除了会让自己的狱友感到高兴以外,后果将会怎样。尽管如此,数月以来心中的羞辱让他感到难以忍受,于是路易加快步伐,抢先一步到达终点。战俘们顿时欢声雷动。
路易没有看到,许多棍棒正朝他劈头盖脸地挥舞过来。霎时间,他仿佛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便栽倒在地。睁开眼睛时,他看见自己的四周围满了战俘,心想自己够本了。
但是,日本卫兵认为应该给路易一次教训。没过多久,另外一名长跑选手带着自己的女友来到路易所在的集中营。路易本来准备一举获胜,但是在比赛之前这名选手十分友善地操着英语对他说,如果路易能够输掉这场比赛,他会送给路易一个米饭团子。他说,能够在自己的女友面前赢得这场比赛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于是,路易故意输掉了那场比赛,他看到这名日本选手的女友十分激动。比赛结束后,这名日本选手给了路易两个米饭团子,其中一个算做利息。有了这种报酬,路易说:“我便开始以此为生。”
3 月份,菲尔被调离集中营。他似乎终于得到了幸运之神的一丝眷顾。有军官说,他将被送到一个叫善通寺的战俘集中营。对于战俘们来说,善通寺可是每一个人都向往的地方。据说那里的战俘可以在红十字会注册,可以给家人写信,而且生活条件也要好很多。在所有的战俘集中营里,传言善通寺是最好的去处。每当有战俘因为态度合作而受到表扬时,那些日本军官就会奖励他们来到这个堪称“奢侈”的营地。
菲尔和路易只是进行了简单的道别。他们彼此承诺,等到战争结束以后,有一天他们一定要找到对方。接着,菲尔就被带出了大门。
然而,关于善通寺的传言只是日军的谣言。菲尔被押往东京北边一个叫做足尾的地方。后来,足尾的战俘被转交给一家电线电缆公司。这家公司把战俘们赶到地下去开采铜矿,而那里根本无法居住。一般情况下,从事这项工作的只有战俘中的士兵,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所以菲尔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不是已经沦落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