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命飞行(5)

刚才激战中被暂时忘却的伤痛开始涌向皮尔斯贝利。路易长吁了一口气,坐到了炮塔的椅子上,然后把跌入自己怀中的皮尔斯贝利挨着布鲁克斯放到了地板上。路易握住皮尔斯贝利的一只靴子,尽可能轻地慢慢往下脱。皮尔斯贝利忍着剧痛,终于把靴子脱了下来。路易看到,皮尔斯贝利左脚的大拇指被齐根炸掉,落在了靴子里。挨着大拇指的脚趾头只剩下一点点皮。他的小腿上扎满了弹片,就像是一个针垫。路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给皮尔斯贝利进行简单的包扎,然后给他注射了一剂吗啡。看着他吃下一片磺胺类药片后,路易赶忙过去查看飞机的状况。

“超人”号眼看大势已去。在正常情况下,菲尔根本无法使飞机从一侧翻转到另一侧。此时,“超人”号拼命地左右翻滚,菲尔几乎已经控制不住了。于是,他干脆把自己的双脚放在操纵杆上,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动操纵杆。但是,机头仍然不停地摆动,飞机濒临失速,就像海豚一样上下跳跃。

迄今为止,凡是还有行动能力的机组成员都在紧张地思索着“超人”号的状况。他们的处境异常危险,这一点毋庸置疑。飞机右侧的方向舵被敌机打掉了一半,而且方向舵的电缆也被切断。这些电缆本来是用来控制升高仪的,而飞机的飞行高度是靠这些升高仪来控制的,可是现在这些电缆全被严重损毁。此外,这些电缆还可以用于保持平衡,使得飞行员更好地控制飞机的飞行高度,即飞机在空中的方位,从而大大降低飞行员驾驶飞机的难度。燃料一滴一滴地漏到炮塔下面的地板上。没人知道飞机降落装置的状况,但是从机身中弹程度来看,飞机的轮胎想必已被击中。此时,剧烈晃动的炸弹舱里满是液压油。

菲尔已经竭尽全力。他放慢一侧的引擎,以便形成力差,使飞机转向并且加速。这样可以减轻飞机的颠簸程度,降低飞机失速的风险。如果菲尔能够继续控制住飞机的操纵杆,机身就会不再颤抖。在关掉皮尔斯贝利附近的燃料箱后,漏油现象停止了。路易取过一根细绳,把切断的方向舵和电线绑到了一起。尽管这种做法本身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作用,但是如果剩下的电线也坏了,也许会有一些帮助。

富那富提离这里约有5 个小时的航程。如果“超人”号能够载着他们飞到那里,那么他们就必须在没有液压控制的降落装置、襟翼和刹车的情况下完成着陆。不过,他们可以用手泵扩大襟翼的方法着陆。但这两种着陆方法都是在没有液压制动器的情况下进行的手动操作。如果没有装载炸弹或者过多的燃料,这架约重40 000 磅却没有制动装置的B-24 飞机,如果以超过90~110 英里的速度着陆,需要滑行10 000 英尺。富纳富提的机场跑道长约6 660 英尺,而它的尽头就是暗礁和大海。

几个小时过去了。超人飞机还在不停地晃动着,挣扎着。路易和卡帕内尔一起穿梭于伤员之间。皮尔斯贝利躺在地板上,呆呆地望着自己流血不止的双腿。米歇尔弓着腰趴在仪表盘上。菲尔正在竭尽全力地控制这架飞机。道格拉斯看起来异常痛苦,一会儿说起自己的肩膀,一会儿又提到自己的胳膊。皮尔斯贝利说,他整个人都快被撕成碎片了,此时,布鲁克斯躺在皮尔斯贝利身旁,他脖子上全是鲜血。每当他呼吸时,鲜血便汩汩涌出,这种声音令皮尔斯贝利难以忍受。还有一两次,当路易跪在布鲁克斯身边时,他忽然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咕哝着什么。路易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可是仍然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布鲁克斯又晕过去了。每个人都十分清楚,他肯定活不下来,但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

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有可能在着陆之前或者着陆时坠毁。然而无论怎样,每个人都缄默不语。

当巴掌大的富那富提岛掠入视线时,天色渐渐暗去。菲尔开始试着把飞机降到跑道上。他们动作太快了。有人走向狭窄的过道,用工具撬开了炸弹舱门;飞机悬在空中,速度开始变慢。道格拉斯来到炮塔下面去取着陆装置,他需要两只手来完成这项工作,一只手推阀门,另一只手打开气泵。可是他的身体剧痛钻心,每次抬起胳膊的时间超不过几秒钟。皮尔斯贝利虽然也站不起来,但是他能够用胳膊够到阀门。最终,他们一起放下了这个装置。

路易摸索到一根降落伞的绳子,于是他立刻把绳子像系腰带似的缠在受伤人员的身上,然后再把绳子缠到飞机某个静止的部位。但是纳尔逊是肚子受伤,所以不能往他身上缠绳子,路易只好把绳子拴在他胳膊和腋下。由于担心起火后大家不易逃生,路易没有在绳子上打结。相反,路易把绳子的末端交到受伤人员的手中,这样他们可以自己设法逃生。

怎样才能让轰炸机停下来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路易灵机一动,为什么不试着在飞机的尾部绑上两顶降落伞,当飞机降落时再通过机舱中间的窗户把降落伞抛出去,然后拉开伞锁。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人想到过这种方法,这无疑是一次异常大胆的尝试。不过此时,他们只能孤注一掷了。路易和道格拉斯分别在机舱的两个窗户间打开了降落伞,然后把它们捆在炮架上。接着,道格拉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留下路易独自站在那里,左右两只手里各拉着一个开伞锁。

“超人”号开始向富那富提岛降落。下面站着不计其数的记者和其他机组成员。他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架飞机跌跌撞撞地一路返回。“超人”号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慢。在飞机着陆之前,路易看了看时速表,每小时110 英里。对于一架没有制动器的飞机来说,这样的速度显然太快了。

霎时间,飞机平稳地触到了陆地,“超人”号起落架上的轮子轻轻地滑过跑道,路易很快便站稳了脚跟。但是,随即传来了猛烈的刨凿声,他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飞机左边的轮胎瘪了。菲尔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控制住飞机,但是“超人”号还是开始向左侧旋转,并且向停机坪上的另外两架轰炸机冲了过去。卡帕尼尔猛地踩下了右侧的刹车,飞机仍然在快速旋转,最后终于歪歪扭扭地停在了其他几架轰炸机的空当里。路易站在后面,手里紧紧地握着降落伞的绳索,不过现在看来这些绳索已经用不上了。

道格拉斯迅速打开舱盖,缓慢而艰难地爬到飞机顶上,把自己受伤的胳膊举过头顶,然后同另外一只胳膊交叉起来作十字状。这个姿势的意思是说,这里有伤员。路易从炸弹舱内跳出来以后,也发出了同样的信号。一群人蜂拥而至,不一会儿,他们的飞机就被地勤人员团团围住。路易匆匆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超人”号。这时,地勤人员开始清点这架战机上的弹孔。为了避免重复,每数一个,他们就会用粉笔作出标记。最后,“超人”号的身上一共有594 个弹孔。瑙鲁岛上所有的轰炸机都已经返回原地,每一架战机都伤痕累累,但是没有哪一架比“超人”号身上的弹孔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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