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古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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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不咸不淡中度过,偶尔收到好货自己就会兴奋几天。这和钱没关系,更多的是增加知识加养眼。我奇怪自己,那时一点都不忌妒高强的钱,感觉我收货让高强赚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像臣子忠于皇上。这比喻还不尽恰当,臣子忠于皇上大多是虚以委蛇,而我是一心一意。这话不是给自己戴顶闪光的帽子,那时的我非常清楚自己该在什么时候挣钱,不该在什么之前挣银子。可能正是因为我无非分之想吧,高强才会对我越来越放心。

自从那次把废铁当成古剑之后,胡老师再没来过,这让我偶尔会想念起这老爷子来,特热心挺有趣的一个人,算是半个古玩爱好者了。

没事的时候,我一般都在店里待着,看看书,看看古玩,反复地上手,对比各个时期器物的特征。一点一滴地积攒着专业知识,技不压身,业在于专吧。

我正看着书,打店外进来一人,瘦老头,当时眼一花,以为是胡老师,再一看不是。瘦老头进门后就冲桂芬笑,笑眯眯的。一般在店中,我只收货,不卖货,卖货的事由桂芬管,价钱都是高强给的,最低多少能出掌握好就成,算是呆事。从来人进门的神态来看不会是来卖货的,所以没起身,继续看我的书。

桂芬从柜台内走了出来,陪着老头在货架上看着瓷器。看着桂芬笑嘻嘻的样子,我想,这可能是一个老主顾吧?老头看了一会,就从架子上抱下一个青花缠枝花卉纹梅瓶放在了柜台上。这个瓶子是我收来的,因为器型比较大,青花发色正,虽有冲线也让我一度很喜欢。没事时总爱上上手,琢磨琢磨。眼看着就要被人买走了,心里真有几分不舍,因而不知不觉地多盯了几眼。

我看见老头从口袋中掏出钱来一张一张数给桂芬,一共五张,桂芬收下后只是笑笑,然后说:“您走好,告诉玉芹我晚上有事不陪她买衣服了。”老头笑眯眯地说:“好的,那我走了,谢谢你。”

老头抱着大梅瓶走了,我站起来走到柜台里对桂芬说:“桂芬,你刚才那货价格卖错了。”我说得很斯文,意思是提个醒。

“怎么卖错了?”桂芬扭头不高兴地说。

“刚才那老头付了你多少钱?”我怕自己看错了,所以求证清楚。

“五百啊,你不会是怀疑我报假账吧?”

“这瓶子是我收来的,收时就五百了,你刚才只卖五百……”我话还没说完,桂芬就跳了,说:“你没记错吧,这是个坏瓶子。”

“我们店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瓷器不是有冲就是有缺口,没瑕疵的全品没放这显眼处。”我以为桂芬不懂,所以耐着心解释一下。

“你当我是第一天来啊?”没想到桂芬会这么说,说得不是不谦虚,而是故意冲着我来的。

“你知道还那么说什么坏瓶子不坏瓶子的?”

“你这人真啰唆,怎么像个女人,卖都卖了还叽叽歪歪地说什么,越说越像个女人似的。”

“你卖错了货,我给你指出来,你还有意见?”我有点火了。

“卖错了怎么了,又不是你家的东西,关你什么事啊?”桂芬这话说得根本就不近情理,很伤人,不知道高强要是听到这句会怎么想。我当时是很火,觉得这女人太没职业道德了,不说亲戚吧,好歹是老板的东西,哪能由着自己爱怎么卖就怎么卖?

但我转念一想,同她说下去也没意思,就丢下一句:“钱虽不归我,但货是我辛苦下乡淘来的,这是血汗换来的,你自己下乡去收收看!真是不可理喻!”说完,我就从柜台内走出来,走出门,回家去。

在店门口,我迎面碰上一老头,这次还真是胡老师。

“小谈,出大事了!”胡老师见面第一句话就火烧眉毛。

“哪个死了?”我正生着气,一冲口就说了这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口的。

“不是死人,是方腊!”胡老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方腊是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还是装满了那个蛮不讲理的桂芬。

“起义军,方腊,想起来了没?”

“不用想,知道,不是早死了嘛,死几百年了,还能出什么事?”

“小谈,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怪怪的。”胡老师可能发觉我语气不对,所以问了一句。我稍作调整了一下说:“没什么,你继续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真没事?”

“真没事,你说吧。”

胡老师狐疑地盯着我看了一下,这才神道道地说:“那剑找到了,方腊用过的剑,被人挖出来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头又在胡思乱想了,上回梦没做成,这回算把梦续上,继续做梦。我不以为然地问:“找到方腊的剑了?那是好事,剑带来了没?”胡老师一脸无奈地说:“我想带,人家不让带,非得让你们上门去看货。”

“哦,那改天有空我去看看。”我说得很漫不经心,胡老师可不高兴了,着急地说:“不能改天,最好是今天就去,最迟是明天,我是特地进城来同你说的,就怕你们去迟了让别人给抢先买走,那样就太可惜了。”

胡老师说得一本正经的,但我还是没放在心上,因为这种事基本没有任何可信度。也不能信,何况还有上次那滑稽戏的一幕,已经演过一回了。难道还要再翻演一出?想到这,觉得有点逗,我就不生气了,怒气烟消云散。

“看你急得,”我对胡老师说,“你简单描述一下那把剑,我先听听。”我嘴上这样说,也算是安慰一下着急的胡老师,我心里其实想的是,你怎么说也不可能成为真玩意,还能把稻草绳说成金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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