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他与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刘坤一等在盛宣怀的撮合下,弄出了一个“东南互保”章程,使得中国的东南半壁江山没有卷入北边的乱事中。当政府的宣战诏谕到达后,刘坤一、张之洞一方面扣押谕旨,一方面跟外国领事解释,俺们不会听政府的,按章程来,你们保护租界,俺们保护地面,两不相扰云云。相形之下,还是鸿章有豪气,说:此乃矫诏也,粤断不奉!
现在政府叫他北上,他也不好好地奉了,以致于政府请他出山的电报里都有了这样的语句:“该大臣受恩深重,尤非诸大臣可比,岂能坐视大局艰危于不顾耶?”太后的恩情比海深,也不知鸿章到底受了人啥恩,反正您再不出来替人卖国,那才叫真正的卖国贼呢。
于是鸿章北上了。走到上海,得知天津失陷,北京不保,老头又不走了,说自己感冒拉肚子,寸步难行,站都站不稳,请假二十天。这借口很好,太后您会拉裤子,我鸿章也会拉肚子。再说我都78了,拉回肚子感个冒那是名正言顺。与此同时,湖广总督张之洞发来一份替政府开脱责任以保全太后的电报,要求李鸿章签名。鸿章一看无名火起,回拍给张之洞一份豪电,对老太后大加责备:“此次误听人言,致拳匪猖獗,责有攸归,此固中外所共知者。”
也不知这电报内容会不会传到太后那边,但老头很有豪气则是无疑的。老太后的髻子,他还是敢捋一捋的。后来政府再催,给他一个全权大臣。两江总督刘坤一拍来贺电,云:“恭贺全权大臣,旋乾转坤,熙天浴日,惟公是赖!”
不是刘坤一拍马屁,大清当时着实没人。英国《泰晤士报》认为:“华人四垓(万万)中,实无其匹。”《伦敦特报》云:“中国大臣,不乏老成持重,而具大见识,开大智慧,展旋乾转坤手段,扶中国以趋前路者,断推中堂一人。”总之,全帝国就指望这么一个老头了。中国语境下,却不是什么好事。
中国文化怪胎辜鸿铭先生也去参与谈判了,由于德文流利,更由于做过联军统帅瓦德西的老师,所以一见小瓦同志,就劈里啪啦用鸟语骂上了,直骂得小瓦点头哈腰一再地鞠躬请原谅。但是再客气,那议和大纲还是要签的。签过之后,辜鸿铭转头骂上了李鸿章:“卖国者秦桧,误国者李鸿章”也。鸿章当即吐了血。不吐行吗?天朝行情,咧嘴的都是爱国家,弥缝的都是卖国贼!
鸿章临死前遗折一封,遗诗一首。那遗诗读来甚是催人泪下:“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海外尘氛犹未息,请君莫作等闲看。”
老头死不瞑目啊。对于鸿章之死,史载大清国“梁倾栋折,骤失倚侍”,“太后及帝哭失声,辍朝”。是啊,以后再也没人替咱卖国兼背黑锅了,日子还咋过呢?
鸿章好歹算是个清醒者,他说:“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净室,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对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