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急了,一急粗话都出来了:"德性!别瞎鸡巴扯了,赶紧去一趟王寨医院,把问题落实一下。"这么说着,繁花突然笑了,还像男人那样吹了一下口哨。有猫腻了,她终于发现猫腻了。单子上的名字是姚雪娥,可年龄却不是姚雪娥的。雪娥多大了?有三十五了吧,可单子上的年龄却是三十岁。最要紧的是,上面还写着"卵巢发育不良"。这话说的,雪娥要是卵巢不好,那世上就没有一副好卵巢了。"单子要保存好,"繁花说,"说不定还要用上的。"庆书说:"放心吧支书,我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它的。"繁花又纠正了他,叫他不要瞎喊。庆书说:"那你赶紧恢复职务呀,那样我就不会喊错了。"繁花想,庆书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村支书都是上头任命的,不是她想恢复就能恢复的。
庆书不愿去王寨医院。他扭扭捏捏的,一点儿不像是军人出身的,倒像是刚过门的媳妇。他哼哼唧唧的,说,每次去都有人笑他,还问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种,烦都烦死了。"还是让你们女的去吧,小红怎么样?"庆书说。亏他想得出来,小红还没结婚呢。这种裤裆里的事,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插手呢。最后还是繁花去了。繁花先去找了宪玉,宪玉常在王寨医院进药,跟那里的人很熟。但是宪玉一听说是雪娥的事,就连连摆手,还连吐了几口痰。繁花这才想起来,雪娥曾和宪玉老婆翠仙吵过架。雪娥的母鸡飞过院墙,跑到宪玉的麦秸垛里嬎了蛋,宪玉的老婆翠仙就把那鸡蛋收到罐子里了。后来就吵开了,扭在一起又是揪头发又是咬。宪玉上前拉架,雪娥就连宪玉一起骂了,说他也不是好东西。每次给女人打针,宪玉两眼放光不说,手也不闲着,揉揉这边的屁股,再揉揉那边的屁股。幸亏女人的屁股只有两瓣,要是有第三瓣,宪玉也是不会放过的。骂完宪玉,再倒过来骂翠仙,说翠仙名义上是替宪玉打针,其实就是扒男人的裤子,全官庄村男人的裤子都让她扒完了。这会儿,宪玉看了看那张体检单,很神秘地笑了笑,说:"这个臭娘儿们,我可惹不起。"
繁花笑了,说:"你就当她不是雪娥,而是你老婆,不就得了。你是专家,我主要是怕医院的人骗我。"宪玉说:"她要是我老婆,我早就让她安乐死了。再说了,人家若要骗你,我也没鸡巴法子。"繁花说:"你不是跟他们很熟吗?只是让他们核对一下,再出一份证明。"宪玉突然张开嘴巴,两眼瞪得溜圆,一脸呆相。繁花不知道他搞的什么名堂,哪料到他只是要打个喷嚏。在溴水,打喷嚏可是很有象征意义的,可以象征背后的思念,也可以象征背后的诅咒。繁花很担心宪玉将它理解为诅咒。但你越是怕鬼,鬼越来敲门。宪玉果然认为有人在背后骂他,而且那个人就是铁锁。宪玉说:"铁锁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他肯定在背后骂我呢。"繁花赶紧说道:"他知道个屁,我以党性和人格担保,一定替你保密。怕什么,啊,别怕。"宪玉笑了,笑得很坦然,都有点儿肆无忌惮的意思了。宪玉一拍胸脯,说:"吃饭吃稠,怕他算球。吃饭吃稀,骂他算X。骂就骂吧,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落实基本国策。我靠,老子豁出去了。"
王寨医院是王寨乡的形象工程,形象工程都是要上报纸的,不上报纸还谈什么形象?医院刚刚扩建完毕,院子大了许多,栽了很多连繁花都没有见过的树。最高的那株树,是一株银杏树。那树繁花以前是见过的,因为官庄村曾经有过一株,后来成了戏台的房梁。眼前的这一株是从别的地方移来的,枝丫都砍了,只剩下了树干。树干上拴着几个瓶子,那是在给银杏树打吊针呢。银杏树左边的那幢楼上新盖个琉璃瓦大屋顶,右边那幢楼上搞个锡皮鼓似的圆球。那圆球上又耸着一个越来越细的塔,有点儿像上海卫视上经常出现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因为这工程是牛乡长主持扩建的,有人就说了,那圆球加尖顶很像带蛋的牛鞭。扩建以后,繁花还没有来过,这会儿见了,觉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宪玉说,妇产科就在那个塔上面。繁花说:"这就怪了,来妇产科的多是挺了大肚子的,爬那么高多不容易啊。"宪玉开玩笑说:"这就是让你望而生畏,少生为好。不过有电梯的。"他们就坐着电梯往上升。那电梯里有股子臊味。繁花想,臊就对了,电梯本来就是"牛鞭"的尿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