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老嘎从赵老嘎身边跃起的时候,永志找到了那条后山上崎岖的小路。那小路被灌木荆棘烂树叶子堆满。不用说雨夜,就是晴朗的白天,也不易被人发现。但永志的眼睛尖,尖得可以跟他爹赵老嘎的“火眼金睛”媲美,尖得可以凭灌木的繁茂弯折便能发现那条暗藏小路的走向,尖得还可在雨水的拍打中发现荆棘上挂着的棉絮。当然,再尖的眼睛也不得不求助于一把浇了煤油在风雨中熊熊燃烧的火把。永志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捧着一团被雨水浇成泥巴的棉絮,心头一阵狂喜。“是七巧,是七巧,这棉花是她棉袄里的,是被树杈刮下来的……”接着又现了很粗的一绺头发,火光中又黑又亮。“是七巧,是七巧的头发……”永志禁不住仰脖冲着头顶不到半米的天空大喊,倾泻的雨水顿时灌满了他的嘴和眼睛。
永志顺着小路急行,越走坡越陡,越走路越窄,最窄的地方怕是连只猫都钻不过去。永志不用往两边看,只凭着感觉就知道那小路的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涧。越往前走,石头越多,每向前一步,便能听到“哗哗”的石头坠入山涧的凄吼。永志还在毫不犹豫地往前走,越走山越高,越走小路越长,最后那小路就成了黑雨中闪着阴森光芒的一道光柱,何时是个头啊?七巧,你在哪?
赵老嘎仔细听着枪声,黑暗中分辨判断着枪声的长短个数、方向距离,直到确认四老嘎将鬼子吸引到东面,或者说大部分鬼子被吸引过去,就猛地从地上爬起,向着西侧清风岭山口的方向猛跑,就像年少时跟着他爹上山打野猪、追狡兔、猎麋鹿那种飞奔,又像当年他第一次遇到柳芹时那种追着大辫子的撒欢式狂奔。
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路,听着后面只有雨声,好像没有一个鬼子追来,赵老嘎略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怕是那四老嘎遇上的麻烦大了。那么些个鬼子,他一个人咋能对付得了?容不得细想,赵老嘎拔出枪,冲着山口方向的天空就是一枪:“他妈了个巴子的,这么大动静,该听到了吧?”
赵老嘎连开了三枪,又猛跑了二里地,终于看到了巍巍的清风岭山口。那山口像一扇敞开的大门,山风呼啸着灌进去,骤涨的河水怒吼着从大门向外翻滚。赵老嘎站在山口侧方的长条巨石旁,就是那“老头耍流氓”样的石头,瞪着大眼睛向两侧的岭上怒视:“他妈了个巴子的,鬼子来了,老子的枪也响了,那几棵消息树咋还不推倒?”他又照着天空猛开了几枪:“鬼子来了,是爷们的都给我出来,跟俺赵老嘎打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