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未报(1)

自打鬼子占了朝阳,清风岭的人就很少再有人进城。只有三老嘎隔三差五地往县城跑,但不是去耍钱,而是赵老嘎交代的任务,让他随时去探听情报。本来这探听情报的渠道属陈庆升分内之事,但朝阳都沦陷了快半个月,他和秀珠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只有马应民跟永志说过,陈庆升夫妇没逃,活得挺好。赵老嘎半信半疑也就心急如焚,屡次三番的派三老嘎去县城。过去三老嘎一有闲钱就往县城跑,不赌钱好像能死。但现在不同了,每次都是赵老嘎用棒子逼他去,不去县城,好像能把他打死。

三老嘎第一次进城就找到了秀珠和陈庆升,知道陈庆升降了日本人正为满洲国做事,而且事做得很大,居然当上了满洲国朝阳县的县长。所以回来没敢跟赵老嘎实说,而是说他们好像躲出去了,家里没人。可半月之内已经跑了三四趟县城,再说找不到陈庆升,他大哥得急死,保不准亲自跑县城找闺女找女婿。三老嘎就编个瞎话,说找到了他们夫妻,他们活得挺好,孩子也好,现在家闲待着,没啥事干。三老嘎这么一说,赵老嘎更急了,那日本人能让原朝阳县的官员在家闲待着?马应民都浑身是血地四处奔逃,他陈庆升能啥事没有?一急之下,说啥要亲自跑趟县城。三老嘎也是没法,就又编了个瞎话,说陈庆升在朝阳县谋了个小差事,类似于给县政府当个收发员之类的,也就是送送报纸、烧点开水啥的。赵老嘎越听越糊涂,他关心的是日本人会不会找陈庆升的麻烦,难道给县政府打杂就能躲过日本人的盘查?再说了,现在那县政府应该是满洲国的县政府,陈庆升给满洲国打杂,那也是给日本人打杂,汉奸再小也是汉奸啊。他就派三老嘎再次进城,说啥要想办法将陈庆升和秀珠接到清风岭。

三老嘎无奈之下又进了朝阳城,这次他干脆也不去陈庆升家了,就泡在赌场里边耍钱边想怎么回去回复他大哥,怎么能把瞎话编圆了。

朝阳县的事很奇怪,那些开赌场的好像都不怎么怕死,或者说为了赚钱死都不怕。日本人刚攻下县城,连枪炮声还没停利索,好几家赌场就恢复了营业。赌客们也是生死不惧,不管枪声阵阵还是炮声隆隆,只要赌场敢开业,他们就敢下注赌钱。看那意思,不像是赌钱,更像是赌命。

三老嘎整整赌了一晚上,柳芹给他带来的两块大洋,已经变成了别人兜里的大洋。但他还不想走,这回不是为了翻本,而是光顾着耍钱了,对付他大哥的瞎话还没编好。他就在赌场里四处溜达着,看看这边的牌九,看看那边的掷骰子,再看看中国传统的麻将,又看看最新引进的俄罗斯轮盘,看了半天只顾着跟着赌徒们吱哇乱叫了,还是没编出啥瞎话来。

要说三老嘎进赌场,算是拿公费干私活;但三老嘎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的任务之一是打探情报;这打探情报最佳的地点就是赌场和妓院;这两个地方会聚三教九流,人多嘴杂,真的假的各种消息就像从说书的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随时随地往外喷;人只要混在赌场和妓院,不消半个时辰,朝阳城哪个大户人家哪个千金小姐一天放几个屁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说三老嘎进赌场不叫公办私活,他没往妓院跑,已经很给赵老嘎争脸了。

三老嘎正转到一桌麻将后面,看着庄家刚好上听,看的是大三元,中發白已经碰出去三对亮在牌桌上,他手里三个幺鸡,单拿着一个九万,只等上家打出九万就要推倒和牌。三老嘎心说:“这牌看的大啊。”他就不再往前溜达,只等着看那庄家怎么和。庄家的上家坐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说话女声女气的,一口一个“讨厌”,还不时地跷起兰花指,把三老嘎看得要吐,正要离开“兰花指”往上上家去看,那“兰花指”柔媚道:“老宋,是不是要九万啊?俺手里有,就是不给你。”又轻摆了下手指,道:“昨天跟李海山打了一晚上麻将,他有一把也要和大三元,也是九万的听,我在他上家,就是没给他。”

三老嘎一听李海山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李海山跟那抗日自卫军的司令李海山不会是一个人吧?”正想找碴问,那“兰花指”又说:“这李海山一晚上点子都好,就坏在俺那九万没给他,后边把赢的钱都吐了出来。”看桌上那三人只顾打牌,没人问李海山是谁,他又故意将话明说:“唉,那李司令以前不赌不嫖的,这一投了日本人,啥都学会了。”

要和大三元那庄家终没和上,还给下家点了一炮,很郁闷,就对着“兰花指”说:“不吹牛你能死?还跟李海山打麻将,咋没说李海山把你嫖了?”说完,哈哈一阵大笑,桌上的人都哈哈一阵大笑,只有三老嘎差点没摔到麻将桌下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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