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嘎伏在山上,一眨不眨地狠盯着中田,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鬼子,非要看看这王先生说的“狼”到底有多凶狠。看来看去,除了那两条罗圈腿比较特别,别的也没啥。四老嘎趴在赵老嘎另一侧,三八大盖一直瞄着中田,明明看见对方举着白旗,也不管什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之类的规矩,准星对上中田的脑袋就搂了火。也该着中田命不该绝,他正巧在子弹出膛的刹那俯身蹲地上系鞋带,子弹“嗖”的一声从头顶掠过,军帽被掀到树上,脑瓜皮一阵炽痛,本来就没有几根的头发被燎了一道沟,烫了个羊毛卷。中田顺势卧倒,连续在地上翻了六七个滚,动作麻利得像尾巴被火炉烫了的小耗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抽风了呢。
十几个二鬼子全趴倒在地,像趴了一地的王八。梁三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没命地摇动着白旗,边摇边喊:“别开枪,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是谈判……”
四老嘎瞄得差不多又要搂火,被赵老嘎一把按住:“老四,听他们把话说完。”就冲着山下喊:“刚才走火了,误会,误会,站出来吧,没事了……”喊了半天,那趴在地上的伪军没一个敢露头,只有中田一个人去树上取了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好,一手提着肥大的马裤,一手扶着军刀柄,迈着罗圈步向山口走来。
赵老嘎“腾”地从地上爬起,拍打了几下尘土:“娘的,小日本还真不怕死,有点武士道的意思,我去会会他。”又将几乎同时起身的四老嘎和永志按在地上:“人家来一个,咱们也得去一个,都是要面子的主,以后还得在这地片上混呢,别让人家笑话咱爷们。”
两人走到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赵老嘎笑着说:“我×你姥姥。”骂完才觉得吃了亏,那姥姥少说也该有七八十了,又想起来那鬼子能听懂中国话,就哈哈挠着脑袋顽皮地一阵大笑:“哈哈,又走了一次火。”
中田被骂得一愣,心说:“没这么谈判的,先开枪,再骂人,还笑着骂,难道是对方的心理战?”但被骂的滋味不好受,怒气上涌,稍酝酿下情绪,就要回骂,不用“八嘎”而是以牙还牙地准备用汉语的国骂。赵老嘎没等他骂出一个字,就说:“得了,你就别骂了,再骂你也不是对手,好像老子占你便宜似的。说吧,干啥来了?”
中田一扶战刀:“有几个人犯跑到你们这了,皇军要你们马上把人交出来。”
赵老嘎张大嘴,故意做出很夸张的表情:“什么人犯?没看见啊。”
中田道:“他们领头的叫马应民,是一伙抗日分子,杀害了不少皇军,有人看见他们跑到你们这不见了,请你们务必把人交出来,只要把人交出来,你们就没事了。”
赵老嘎道:“甭说马应民,就是驴应民、牛应民,俺也没见过,别瞎找了,咱们这没这个人。”
中田又扶了扶战刀:“既然你这么不合作,那我们只能进去搜了。”说完冲着后面挥了挥手,那伙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二鬼子像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不动,没一个敢过来。
赵老嘎笑着说:“你要是想搜就进去搜,但有一样,如果搜不到,怎么办?”说完还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中田也笑了,笑得一脸狰狞:“搜不到,就挖地三尺,直到把他们搜出来。”
赵老嘎叹了口气:“唉,那你还是回去吧,这清风岭是中国的地盘,除了我们自己,没有外面人敢在这挖地三尺。你说的什么马应民还是驴应民、牛应民,我说没见就是没见,也不想跟你们对着干。你们不惹我,我不惹你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要真惹了我,就去找几个朝阳人问问,问他们我赵老嘎怕过谁?”
梁三在远处看着两人谈着谈着,脸色越谈越青,似要打起来,赶紧跑过来,山上的四老嘎也飞一般跑到赵老嘎身边,双方保持二比二的比例,看似公平。梁三满脸堆笑:“太君,忘了给您介绍了,这位就是赵天龙赵先生。”说完又拉住中田贴着耳根子一顿咬耳朵。
中田傲慢地瞅了瞅赵老嘎:“我不管什么嘎不嘎的,今天不把人交出来,就把这一带踏平。”
四老嘎“哗啦”一声推弹上膛,端起枪指着中田的鼻子:“那你大爷就再走一次火。”
梁三赶紧又在中田耳根子处一顿咬,看那嘴型一定是给中田讲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类的中国俗语。中田摸了摸脑瓜顶刚烫的那一道沟羊毛卷,看出来这眼前的中国人确实不好惹,现在打起来肯定要吃眼前亏。既然知道了不好惹,也算是完成了北村交给的试探任务,就说:“我帝国军人向来尊重真正的武士。看得出来赵先生是一个真正的武士,只要赵先生不与皇军为敌,接受满洲国的统治,皇军不会与赵先生为难。”
赵老嘎道:“这清风岭是祖宗留下来的中国地,不是满洲国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