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华盛顿和德国(2)

如果说钱学森之前还对这项工作的艰巨程度有所怀疑的话,没过几天,这种想法就被打消了。他的生活从来没有这样忙乱过,行程完全不可预测,很多时候刚睡醒从床上起来不久,他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吉普车中,正在向某个陌生的目的地进发。旅行路线并非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那么简单,地图上的行程乱得像一张蜘蛛网。

钱学森参与审讯的第一个德国火箭专家便是大名鼎鼎的沃纳·冯·布劳恩。此前担任佩纳明德陆军研究基地 技术主管的冯·布劳恩,在该基地被苏军攻陷后向美军投降。5月5日,在慕尼黑附近的小镇科赫,钱学森见到了冯·布劳恩。关于此次会面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然而,却促成了一份极其重要的文件的诞生。在科赫,钱学森请冯·布劳恩动手准备一份关于以往火箭研究经验和对未来发展的个人展望报告。最终便得出了一份名为“德国液态推进火箭的发展与未来展望”(Survey of Development of Liquid Rockets in Germany and Their Future Propects)的报告。这份报告后来吸引了海军航空部的注意力,并最终促使美国着手制造人造地球卫星。

在某一次访问科赫的时候,钱学森还会见了鲁道夫·赫尔曼,著名的德国空气动力学家。赫尔曼完成了与V-2火箭有关的大部分理论工作,并曾领导一个设计超音速风洞的小组。多年以后,在赫尔曼的回忆录中,钱学森是美军科学顾问小组中唯一一个被赫尔曼提到的名字:

我记得其中一位钱学森博士,他是冯·卡门的贴身助手。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曾写过一篇名为“超音速气流中的锥形体压力分布”的文章。他是唯一一个就这一题目给出完整理论的科学家。我们知道他的理论,因为这篇文章发表于战争结束两年前。在我们的风洞实验中,我们所使用的正是他的理论。我发现,在钱学森所在的国家,还没有人对他的理论加以实验,而我们却这么做了,因为我们拥有仪器设备,拥有超音速风洞,也拥有足够的科学家和工程师。

在布伦瑞克城外佛肯罗德镇附近的一片松树林中,小组成员有了或许是这次任务中最令人激动的发现。那是赫尔曼·戈林空气动力学研究所。冯·卡门在回忆录中写道:“这可真不得了。超过1000人在那里工作,但却没有关于这个研究所的一丝风声泄漏到盟军的耳朵里。”

在那里,大多数建筑物都被洗劫一空,但绝大多数仪器设备却仍完好无损。此外,美军使用金属探测器,还找到了上千份保存在铁盒中深埋地下的绝密文件。据钱学森的同事回忆,他对与火箭和炸药相关的文件尤为感兴趣。

在研究所里发现的一架有着三角形箭状机翼的飞机模型引起了热烈讨论。不过几个月以前,美国国家航空顾问委员会(NACA)的一名成员罗伯特·琼斯刚刚提出过一个富有争议的理论,宣称这样的飞机可以突破飞行阻力,实现超音速飞行。1945年,罗伯特·琼斯仔细研读了钱学森发表于1938年的论文《倾斜旋转体上方的超音速》。在这篇论文中,钱学森指出,一个细长的抛射体在高速飞行时,几乎不会受到阻力的影响。琼斯将钱学森的公式应用于高速飞机上,并惊讶地发现,如果机翼纤细,则几乎不会出现阻力的影响。

1945年4月底,就在钱学森动身飞往欧洲前不久,琼斯将他关于后掠翼概念的报告提交给了美国国家航空顾问委员会的评审委员会。然而,评审者却对他的报告持怀疑态度。有人甚至建议琼斯用“真正的数学”取代这套“骗人的把戏”,将他的整个理论称为“诱饵和幻觉”。在会议进行中,琼斯向科学顾问委员会的一名成员乔治·谢勒大吐苦水,而后者在飞往德国的途中又与钱学森谈及了此事。反复讨论后,钱学森和谢勒达成共识,琼斯在理论上是正确的,但他的发现却需要实验结果的支持。

美国人在赫尔曼·戈林研究所附近的一个枯井中发现了这些结果。德国人在这里埋藏了上百份关于火箭和空气动力学的秘密资料。尽管纸张略有受潮,内容却依然可读。它们被带到了哥廷根,在那里,美国科学家(其中包括钱学森在敢死队中的伙伴A。 M。 O。 史密斯)夜以继日地研究这些文件,将它们扫描、编目、制成胶片,以便运往美国。这些文件显示,著名的德国空气动力学家阿道夫·布斯曼(Adolf Busemann)在琼斯提出“后掠翼”理论10年以前,就已经提出了“箭翼”理论,但直到1942年,他的主张才得到认真对待。从那时起,德国科学家开始寻求实现超音速飞行的途径。

必须有人马上飞回美国,向军方相应主管部门报告箭翼的发现。因为顾问小组不相信可能被截获破译的邮件或电报,他们推选了乔治·谢勒担任特使。7月,乔治返回美国,随身携带了一张2000英尺长的微缩胶片。“二战”后不久,谢勒就为波音公司设计出了B-47型轰炸机,这是美国的第一架后掠翼轰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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